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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媛 - 野火(下) 【單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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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wint
時間:
2008-6-26 08:25 PM
標題:
鄭媛 - 野火(下) 【單】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35 PM 編輯
從現在開始,她要打動他,她要用真正的感情去打動他,
只有這麼做,她的復仇才能得到真正的、最徹底的成功。
因為意外,讓秀賢反省自己開始猶豫的心,
她決定用盡全力,義無反顧地,執行一開始就設下的計劃。
因為瞭解自己,所以她能在陸拓面前,展現最迷人的一面,
從針鋒相對到閒話家常,變成他的朋友,也變成他最重要的人!
另一方面,她運用智慧與聰敏,應付他的未婚妻,
也因此揭穿了一項驚人的秘密──
但是,在秘密被揭穿之後,她的計劃並沒有因此變得順利,
秀賢駭然發現,原來,在陸拓的背後,竟然也有秘密。 -
作者:
wint
時間:
2008-6-26 08:26 PM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37 PM 編輯
第一章
傍晚五點鐘,陸拓在辦公室接到秀賢的電話。
「今天晚上有空嗎?」她主動問他。
「你想幾點見面?」他回答。
「十點可以嗎?」
「十點?」
「太晚了?」
他沉默兩秒,然後說:「對我來說,不會。」
她笑了笑。「林森北路一百三十巷有一間叫做Rain的pub,十點鐘我們在那裡見面。」
「好。」
她掛了電話。
陸拓沉思片刻,五秒鐘後,他才關掉手機。
***
這問pub雖然在巷子裡,但還不算難找。
好不容易在附近找到停車位,十點整,陸拓走進Rain,很快的找到坐在吧台前的秀賢。
Pub的燈光很暗,他走到她身邊,黑暗中的她,看起來很特別。
「怎麼了?我臉上有東西嗎?」她對他笑,這麼問他。
「你今天晚上畫了妝。」
「對。」她笑。「到這種地方,素顏很奇怪。」
「你的打扮也很特別?」
「怎麼個特別法?」
他笑了笑。「特別誘人。」
「因為穿低胸裝的關係嗎?」
「雖然穿低胸裝,但是看起來很複雜。」
她笑一聲。「因為我穿了馬甲,事實上,我穿了很多件衣服。」
他在她身邊坐下。
燈影投射在她臉上,她像湖水一樣的眼睛,今夜閃爍著特別迷人、野性的光芒,令他迷惑。
「有時候我覺得,女孩子的衣服很神奇,」他的嗓音微微低啞。「組合起來可以有上千種的變化。」
秀賢舉杯喝了一口酒。「對,這就是做女生的快樂,但有的時候卻是一種煩惱,因為衣服太多,好像怎麼買都不夠,所以說,女人的衣櫃永遠缺少一件衣服。」
他微笑,問她:「你喝什麼酒?」
「調酒,我不喝純酒。」她問他:「你呢?今夜想喝什麼?」
他想了想,然後說:「我也來一杯調酒好了。」
她笑了笑,忽然站起來,繞過他身後竟然走進吧台。「那麼就來一杯單純乾淨,但是辣口的酒。」她笑著,拿起調酒杯放入冰塊,然後拿起一瓶威士忌打開瓶蓋,動作嫻熟地把酒倒進量酒杯裡。
他驚訝,目不轉睛,看到她在攪拌杯裡面再加入苦艾酒,接著以嫻熟的技巧攪拌後滴入不知名液體,然後倒入雞尾酒杯中,最後再加上一顆櫻桃。
「你的『曼哈頓』。」
「你會調酒?」他以驚歎的聲調問她。
「這只是最簡單的基酒。」她笑著說:「下一次,我再調口味更複雜,口感更深層的調酒給你。」
他看了她三秒鐘,之後端起酒杯,淺啜一口。
「怎麼樣?」她站在吧台內問他。
他悶哼一聲。「你在這間酒吧做pait time?」低笑著問。
「也可以這麼說,」秀賢微笑,從吧台裡繞出來。「因為我常到這裡,跟老闆很熟,客人多的時候我會幫他。」
「你不是在這裡學怎麼調酒的?」
她坐回他身邊,故意笑得很狡檜。「我在美國念大學的時候,在酒吧打工,那時候我跟吧台的師傅混得很熟,因為有這樣的機會,再加上有心,所以可以偷學到他調酒的技巧。我想,當時他可能也知道我的目的,不過可能是因為看我長得太可愛的緣故,所以他就睜隻眼閉只眼,結果我就這樣把師傅的拿手絕活,全都學會了。」
他笑,看她的眼神多了一抹深沉。
因為這樣可愛的笑容,不曾在她臉上出現過……
奇怪的是,儘管這樣的笑容純真可愛,跟以前有所不同,也一樣令他心動。
「你還沒告訴我,我調的酒喝起來怎麼樣?」托著腮幫子,秀賢橫過身把臉湊到他面前,笑著問他。
「味道很辣。」他看著她,低嗄地形容。
「你喜歡嗎?」她也壓低聲,故意低柔地這麼問他。
他低笑。「美酒就像女人,是溫柔的陷阱,男人,不可能不喜歡。」
她看著他,慢慢收起可愛的笑容,表情漸漸變得成熟起來……
但是再成熟,在她的臉上也看不到滄桑,只有漂亮與聰慧。
「我好像還沒有幫你拍照?」她突然這麼對他說。
「拍照?」
「專訪要用的照片。」
「你還會拍照?」他笑。
她縮回身體,端坐側視他,然後問他:「在酒吧牆上看到什麼了嗎?」
陸拓轉頭,慢慢環視店裡一圈。
牆上掛了一排的人物攝像,但是攝影后的照片,用特殊手法處理過,照片上的人物呈現紅、黃、藍、綠等等效果,很時街、很現代。
「這些全都是我的作品。偶爾也有客人要求酒吧老闆,說花多少錢都沒關係,一定要買下來。」
他笑,笑而不語,很有男人味。
「這樣,你相信我會拍照了嗎?」她別開眼,問他。
他還是笑。「也想把我拍成各種『顏色』的人物?」
「這些顏色不是攝影的結果,是後制的效果。」
「後制?」
「照片拍好後洗成黑白照片,在加框的時候再做手工,利用彩色玻璃紙和雙層玻璃片,善用手工技巧,就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。」
他不說話,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。
「你怎麼了?」她問。
過了半晌,他回答:「你讓我驚歎。」
聽到這句話,她笑了。「現在已經是初春,截稿之前再拍照好了。那個時候是冬天,冬天的男人穿西裝看起來比較穩重,有不一樣的味道。」
他沒有回答,表情顯得深沉。
「下個禮拜同樣的時間,我們還是約在這裡見面。」她對他說。
「今晚呢?今晚就這樣結束?」他低嗄地問她。
「你想就這樣結束嗎?」她反問他。
他笑了笑。
「為什麼不說話?」
「因為我不想說違心之論,又怕說真心話,會越陷越深。」
她看了他一會兒,然後對他說:「那就什麼都不要說,再喝一杯吧!」
***
午夜,他把車子留在酒吧附近,坐計程車送秀賢回家。
「明天我打電話給你。」她下車前,他對她說。
「好。」她對他笑,然後開門下車。
走進公寓之前,她回眸看他一眼,他坐在車子裡,等著她走進公寓。
秀賢回頭,臉上的笑容消失。
陸拓當然沒有看到,她轉頭後的另一張臉──
沒有了笑容,她美麗的臉龐看起來只有冰冷。
***
秀芸跟沈竹芳約好晚上要見面,所以今天一早上班,她就把稿件交出去,直接寄到主編的信箱。
「張秀芸,你過來一下。」主編透過分機叫人。
「噢,好。」放下電話後,秀芸小跑步到主編的辦公室報到。
「這篇文章是你寫的嗎?」看到秀芸進門,主編立刻拿出兩張列印紙,遞到秀芸面前。
秀芸看了一眼列印紙的內容。「嗯,是啊,這是我寫的文章。」
「你是美食線的記者,為什麼會寫書評?」主編問她。
「因為……」支吾了幾聲,秀芸才想到怎麼回答:「因為我對寫書評還滿有興趣的,所以就叫文珍讓我幫她寫這個月的書評。」
「這是文珍的工作,她怎麼可以讓你來寫?」
「是我拜託她的!」秀芸趕緊說:「本來文珍也不肯,因為我拜託她很久了,她不妤意思嘛,所以才答應讓我寫的。」她小心翼翌《地,陪笑著回話。
「可是我們雜誌的書香專欄主要是做書籍推薦,應該寫一些輕鬆的內容,你為什麼要寫這麼尖銳苛薄的書評?」
「尖銳苛薄?有嗎?」秀芸瞪大眼睛。「我覺得報導的內容很公正啊!我是訪問過很多讀者,才決定這麼寫的,這裡面完全沒有我個人的評語喔!」
主編撇撇嘴,歎口氣。「你訪問過作者本人嗎?她對於你採訪到的讀者觀感,有沒有什麼解釋?」
秀芸移開視線。「作者本人……是沒有採訪到啦!不過我有打電話給對方出版社雜誌部的總編輯,這個人他算是出版界的前輩了吧?他告訴我,他的看法也跟讀者一致。」
「你是說李鐵城?」
「嗯,對啊!」秀芸是透過沈竹芳,故意訪問到李鐵城的。
主編瞇起眼問:「那你為什麼不把總編輯的名字寫進去?」有了興趣。
「這樣不太方便吧?他們是同一個出版公司的人,我覺得不要寫得那麼明白比較好。」
主編瞪了她一眼,然後低頭沉思了一會兒。「我知道了,你先出去,這篇文章我會再看一遍。」
「噢,是。」秀芸趕緊站起來離開主編辦公室。
「主編找你進去做什麼?該不會是問你,幫我代寫文章的事情吧?」文珍看她從主編辦公室走出來,立刻跑過來關切,表情很緊張。
「沒有啦!在報社和雜誌社代寫文章很普通啊,反正誰有空就誰寫嘛!主編又沒有規定,書香專欄一定要由你來執筆啊!」秀芸趕緊安撫她。
「話是沒錯,可是主編做事情很小心,她本來就不太喜歡我們隨便調換工作。」文珍擔心地瞪秀芸一眼。「早就跟你說過不要這樣,你偏不聽──」
「好了啦!」秀芸挽住文珍,笑咪咪地哄她:「中午請你吃飯好了,你要吃什麼?自助餐還是路邊攤?我都可以請客喔!」
「自助餐?巷口那一家啊?」文珍嫌惡地撇撇嘴。「拜託,我每天吃自助餐,早就吃膩了!」
「唉喲,你這個丫頭怎麼這麼嬌貴啊?人家我還不是每天吃那一家的自助餐!那好吧,今天中午請你去吃路邊攤好了,怎麼樣?」
「什麼路邊攤啊?你不是很喜歡吃義大利面嗎?怎麼不請我吃義大利面?」
秀芸皺起眉頭。「因為快月底了,現在我哪有錢啊?下次再請你吃義大面嘛,這樣好了吧?」秀芸哄她。
文珍噘著嘴,勉強同意:「好啦!」
秀芸笑咪咪地把文珍拉走,免得她還有意見。
***
晚上在飯店碰面的時候,沈竹芳一見面就從紙袋裡拿出手提包來,推到秀芸面前。
「喏,這是你要的東西。」沈竹芳說。
秀芸眨眨眼,看清楚是名牌手提包,馬上笑開臉。
「哇,這個牌子很貴,一手的要好幾萬塊耶!而且你保養得很好嘛!這個還像新的一樣,你真的捨得賣給我嗎?」她趕緊拿起包包左看右看,愛不釋手,還不忘「提醒」沈竹芳:「不過價錢千萬不能太高,最好不要超過我的四根指頭喔!」
沈竹芳撇嘴悄悄瞪她一眼,然後笑了笑。「只用過兩次而已,你喜歡就送給你,不要再跟我說什麼賣不賣的話了。」
聽到沈竹芳這麼說,秀芸樂不可支。「真的嗎?你是說真的──你真的要把這麼貴的手提包送給我?」她樂得嘴巴張開,都閉不起來了。
「嗯,」沈竹芳端起茶,優雅地輕啜一口。「是啊,因為這樣的手提包我的衣帽間裡面實在太多,早就塞不下了,所以你把它拿走反而是幫我的忙。」
秀芸一聽,眼睛都亮了。「那好、那好啊!以後你的衣帽間裡塞不下的東西,全部、全部都交給我好了!」
聽到秀芸這麼說,沈竹芳的笑容瞬間消失。她撇撇嘴,盡量掩藏「受不了」的表情。
「對了,那件事,你辦得怎麼樣了?」調整心情後,沈竹芳試探地問。
秀芸想了一會兒,才意會沈竹芳指的是哪件事。「噢,那篇文章,今天早上我已經交給我們主編了!」
「真的嗎?」沈竹芳露出笑容。「你寫了什麼內容?」
「你想知道嗎?」秀芸從皮包裡拿出列印稿。「你自己看吧!」她笑嘻嘻地把稿子交給沈竹芳。
沈竹芳迫不及待地接過稿子,細讀一遍。
「怎麼樣?我的文章寫得怎麼樣?有趣又刺激吧?」
「很好,內容很真實。」
「對呀!」秀芸哼笑。「今天我們主編還問我:『有沒有採訪過作者本人呀?』」她怪腔怪調地模仿主編聲調。
「那你怎麼說?」
「我拿李鐵城來壓她啊!」秀芸得意地笑。「還好我早就料到會被刁難,所以先叫你幫我介紹那個姓李的老頭子。」
沈竹芳嗤一聲笑出來。「你只在電話裡採訪過他,怎麼知道他是老頭子?」
「聽聲音就知道啦!男人一過四十歲聲音就變得不一樣,難道你不知道嗎?我猜他大概都有四十五歲了!」
沈竹芳撇撇嘴,不置可否。「那也不算老頭子啊!」
「唉喲,跟我們還青春嬌嫩的年紀比起來,他真的很老了嘛!」
「說得也對。」沈竹芳笑。
「如果主編沒有為難我的話,下個禮拜雜誌出刊,市面上就可以看到了。」
「到時候我一定要一口氣買三十本。」沈竹芳說。
「為什麼要買這麼多?」秀芸瞪大眼睛問。
「因為你的文筆好,我要把雜誌送給所有我認識的親朋好友,跟他們炫耀我有一個這麼優秀的朋友啊!」
「喔,」秀芸眉開眼笑。「真、真的嗎?」
「當然!」沈竹芳說:「以後你還要幫我。」
「當然好啊!」秀芸趕緊點頭。「我們是朋友,我不幫你還能幫誰?」
沈竹芳咧開嘴笑。「這餐我請客。」
「噢,那多不好意思!」
「沒關係,我們是好朋友嘛!」
兩人相視而笑。
她們彼此都明白,在人與人都疏離冷漠的都市裡,能做得成「好朋友」,當然得有實質的利益。
***
週五晚上八點,孫致遠準時到達俱樂部,他走進包廂的時候,沈廣源已經在裡面等他。
「你很準時,沒有遲到。」沈廣源臉上沒有笑容,也沒有站起來迎接孫致遠。
「這是當然的,」孫致遠不以為意,笑咪咪地在沈廣源對面的沙發上坐下。「跟沈董見面,怎麼能遲到呢?」
沈廣源咧開嘴,皮笑肉不笑。「既然你還記得,我說過暫時不要見面這句話,那麼我就長話短說──聽說,你有意要賣掉你的公司?」他直接切入正題。
孫致遠挑起眉。「這個,目前只是有這個意思而已,沈董是從哪裡聽來的?」
「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,我現在知道已經是太遲了!」沈廣源沉下臉,口氣嚴厲。
孫致遠撇撇嘴。「其實還沒有這個決定──」
「怎麼可以擅自決定?!」沈廣源突然大聲喝斥。
孫致遠臉色微變,沒說的話哽在喉頭。
「當初利用過這家公司做什麼事情,現在你竟然要把公司賣了,這樣一來,公司的轉存匯款、帳冊明細你要怎麼處理?難道一併交給新的買主,把我們的秘密也一起賣出去嗎?」
「這、這樣的情況當然不會發生,」孫致遠解釋:「帳冊我會處理,匯存明細可以用其他名目替代,只要交代得過去就可以了──」
「愚蠢!」沈廣源非但不買單,還毫不留情面地痛罵:「你是不是舒服日子過久了,腦筋不用所以變笨了,竟然這麼糊塗!」
孫致遠瞪大眼睛,一句話也答不上來。
「你公司裡的人呢?!那些人難道是啞巴,不會說話的嗎?」沈廣源握著拳頭似乎氣得想拍桌。
「這些人拿了好處,不會出賣我!」
「那麼你呢?當初你也拿了不少好處!我三令五申叫你幾年內不可以輕舉妄動,現在你還不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?!」
孫致遠答不上話,索性把臉撇開,低頭不語。
「敢這麼做,我看你一定是瘋了!」沈廣源忍不住再罵一遍。
「我不是瘋,我是被錢逼急了!」孫致遠終於反口辯駁:「要不是缺錢,我怎麼會出此下策?何況我也不一定要賣公司,我可以跟銀行借錢──」
「跟銀行借錢得提供公司財務報表,何況你借的是大錢,想跟銀行舉債聯貸,要經過政務單位撥款,這樣一來每一筆帳目都要審核,跟賣公司的意思是一樣的!你難道不清楚,在任何情況之下都不可以冒險!我最後一次跟你見面的時候,跟你說了什麼,難道你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;……」
「當、當然沒有,」孫致遠畏畏縮縮地低聲道:「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,而且我找的那姓陸的也是你的人,應該沒有什麼關係……」
「任何人都不可以相信!」沈廣源斥責他:「以前的事情只有你知、我知,直到我們兩個老死帶進棺材,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!」
孫致遠垂下頭,表情卻不以為然。
「你到底需要多少錢?以前我給你的錢,難道你都花得一乾二淨了?!」
「公司開銷太大,我又有幾筆投資收不回來,所以就……」
「好了!」沈廣源沉下臉。「把數字說出來,以後這家公司就跟你沒有關係了!」
孫致遠挑起眉。「這不是一筆小數目。」
「我叫你說,你就說!」
孫致遠嚥了一口口水。「大概,最少也要五億……」
「五億?!」沈廣源冷哼一聲。
「這還只是小數字,」孫致遠挺起胸,硬著頭皮把話說完。「事實上,我需要十億的資金才夠周轉。」
沈廣源冷冷地瞪著他。
孫致遠被看得不自在,一聲都不敢吭。
沈廣源站起來。
「你、你要離開了?」孫致遠也跟著站起來。
「三天後我的助理會跟你聯絡,到時候文件會一起準備好,這幾天你給我安安分分的等在家裡,誰都不能見面!」
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,孫致遠愣住了。
沈廣源不給他時間回神,很快就離開包廂。
如果可以不必見面,沈廣源永遠都不會再見孫致遠這號人物──
但現在他還待在台灣,還不到退休的時候,只要不離開這個是非圈,就不能不處理孫致遠的事!
沈廣源很清楚,任何一點小錯,都有令他身敗名裂的可能。
作者:
win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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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8-6-26 08:26 PM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38 PM 編輯
第二章
陸拓開車的時候,接到電話。「我得到消息,孫致遠和沈廣源,已經聯絡上了。」
「你等一下。」陸拓把車子開到路邊。
車子停妥後,他問對方:「什麼時候的事情?」
「昨天晚上見的面。」對方回答。
「這消息正確嗎?」
「俱樂部裡有我們安排的人,親眼看到兩人進去談話。」
「內容是什麼?」
對方低笑一聲。「兩人見一面的代價很高。」
陸拓等待對方回答。
「孫致遠要求十億代價,才願意把公司讓給沈廣源。」
「沈廣源會心甘情願付出?」
「他不得不付這筆錢,不是嗎?」
陸拓沉默半晌,然後平靜地說:「大魚終於要上勾了。」
另一端,那聲調低沉略帶嘶啞的男人也沉默片刻。「為了等大魚上勾,你付出的代價也不小,不是嗎?」
「從現在開始,要密切注意沈廣源的資金調動。」他沒有回答,只交代正題。
「從他踏出俱樂部那一刻,我們布下的線,已經啟動,銀行方面一旦有資金異常調動的現象,會立刻行動。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陸拓準備掛電話。
「等一下。」對方問他:「上次我告訴你有人要見你,你拒絕了,現在還是不準備見他?」
「我想,暫時不必見面。」
電話那頭停了幾秒,然後說:「好,你的答案我會轉告。不過,難道連那一天晚上的事情,你也不打算開口問我?」
陸拓緊抿著唇。
「她接近你不會沒有目的,你很清楚。」
陸拓仍然沒有回應。
「連她的目的,你都不打算知道?」
「我會自己找到答案。」陸拓僅僅這麼回答,然後,在掛斷手機之前,他伸手按摩太陽穴,以疲累的聲調叫出對方的名字:「震東,我不希望你介入太深。」
「好。」金震東不再多言,他迅速轉移話題:「一旦沈廣源有動作,我會通知你。」話說完他掛掉電話,一如他的性格,乾淨俐落。
陸拓合上手機。
他的思緒回到三年多前,他決定與秀慧分手那一夜……
「你想清楚了?」金震東問陸拓。
「我必須這麼做。」陸拓回答。
「這不是答案。」
「這是結果。」陸拓抬起眼,以堅毅的口氣對他說:「人生有很多事,只有結果,沒有答案。」
***
車禍之後,每一年秀賢都要到醫院復檢。
這間醫院的骨科病人很多,秀賢通常都要等一會兒,但今天等待的時間特別久。
「我已經收到你的病例表了,但是有一個病人比較麻煩,等一下可能需要照X光圖,劉醫生還在診斷,你要等一下。」護士走出來,跟秀賢解釋。
「沒關係,我跟劉醫生很熟,我會等他。」秀賢說。
「好,」護士笑著告訴秀賢:「那裡有雜誌,你可以看雜誌打發時間。」
這意思就是,她還要等很久了。秀賢笑了一笑。「我知道了,謝謝。」
候診室的走廊邊,放了一疊雜誌。
秀賢走過去,順手拿起幾本雜誌,隨便翻了一下內頁,突然有一本雜誌內容吸引了她的目光。
女作家常秀,煽情乏味的作品。
秀賢看到這篇文章的作者,是張秀芸。
她拿著雜誌走回候診室門口,在椅子上坐下,然後開始詳細閱讀這篇文章。
就在秀賢讀這篇文章的時候,她的手機響起,秀賢接起手機。
「秀賢,是你嗎?」亞玟的聲音聽起來很急切。
「對,亞玟嗎?」
「嗯,你看到那篇報導了嗎?」亞玟迫不及待地問。
「你指的,是女性雜誌上的書評專欄嗎?」
「對呀,就是那篇文章!」
「我看到了。」秀賢的語調跟往常一樣平靜。
「你現在很生氣嗎?」亞玟問她。
「生氣?」秀賢笑了笑,把長髮撥到肩後。「我為什麼要生氣?」
「對方用那麼狹隘的觀點、苛薄的用詞,把你的書批評得那麼糟,你難道不生氣嗎?」
「是事實的話,我就要自我檢討;如果不是事實,那麼我又何必為這種文章生氣?」
亞玟沉默了一會兒,然後吐出一口氣。「老實講,我知道作家如果沒有知名度,就不會被批評,但是我實在不能理解這些批評別人的人,他們的心態到底是什麼?」
「有的人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,自己卻不知道。小的時候因為利慾心很淡,我們受教於道德教育,也認同道德教養。但是長大以後因為利益、嫉妒、無明等等,就把小時候接受的教育忘記了,人類就是因為這樣,所以只好等死了以後到閻王爺那裡算總帳。」
亞玟笑出來。「唉喲,你怎麼還有心情開玩笑?我還以為你會很難過呢!」
秀賢也笑。「其實,被罵的人心裡雖然不好過,但是罵人的人,你以為他很開心嗎?其實他心底更難過。」
「為什麼?」亞玟不明白。「他罵人應該很高興,怎麼會難過?」
「一個人如果生活過得快樂、滿足,他為什麼要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?」秀腎對她說:「那是因為心裡有慾望的緣故。不管是什麼樣的慾望,包括物質的、非物質的,以及這些慾望產生於什麼樣的念頭,例如嫉妒、仇恨等等,他們生活在這些負面的慾望裡面,因為不滿足而產生鬱悶,久而久之心底就有怨恨,到最後他們開始傷害別人,就不會讓人覺得奇怪了。」
「如果是在網路上,那是因為可以匿名的關係,說的話都可以不必負責任,所以隨便傷害別人,做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。寫這篇文章的人也一樣,她以為自己是雜誌社的記者,就可以寫這種東西,但是她到底專不專業、這樣的評論到底客不客觀呢?根本沒有人會去關心!」
「不會,」秀賢笑著說:「讀者看了會判斷。你不要以為讀者很傻,讀者就跟選民一樣很聰明。例如網路上的譭謗,大家看了我的書,就會知道這是一種惡意的傷害,不是真的;政治人物做秀講假話,一開始善良的民眾相信他們,久了以後瞭解事實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,就會以選票唾棄貪腐無能的政治人物。所以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,沒有關係。」
「秀賢,」亞玟歎了一口氣。「我沒有想到,你看得這麼開!」
「你還記得,我剛成為作者那時候發生的事情嗎?」秀賢心平氣和地問她。
「記得,我知道你想說什麼。」亞玟代她說:「那個時候很多人批評你,甚至還包括一些同業的作家,在網路上寫匿名留言,講一些很不好的話,最後因為查到對方的IP,才知道一個作家竟然也做那樣的事情,結果她自己也承認了!而且你根本就不認識她。」
「嗯,」秀賢笑了笑。「那個時候我很難過,但是後來,就漸漸看開了。一方面我覺得自己一定有不好的地方,所以才會招致批評,所以我把負面的批評化為動力,告訴自己每出一本書,一定要一本比一本更進步;另一方面,我也漸漸對這樣的事情看開,明明知道不可能討好所有的人,又何必因為那些本來就不喜歡你的人而難過?有時間難過還不如好好生活,好好工作,這樣更有意義。」
「對,」亞玟笑開。「我覺得你說得真好,以後我也要跟你學習!因為大到像你一樣,接觸不同層面的廣泛讀者;小到像我這樣在一家出版公司裡工作,也會有莫名其妙討厭我的同事,所以不管在哪裡,都會遇到同樣的問題。」
「所以只要能豁達、清醒地面對,就會知道應該怎麼做了。」
「唉,本來要安慰你的,結果反而被你安慰了!」亞玟苦笑。
「這樣不是很好嗎?跟你講電話,我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變得很好。」
兩人在電話裡一起笑開。
「你現在在上班嗎?那要快點掛電話。」
「好,我知道,」亞玟說:「晚上我們一起吃飯,你有空嗎?」
「今天晚上我有事情。」秀賢不好意思地說。
「好,那改天好了。」
「我們電話聯絡。」
「好。」
掛掉電話後,秀賢接著撥了一通電話出去。
「秀書嗎?」
「嗯,二姐!」
「現在有空嗎?我有事情要問你。」
「可以啊,我沒課,現在在圖書館。我出去跟你講電話好了,你等我一下喔!」秀書壓低聲音講電話,同時趕緊跑出圖書館。「好了,現在可以講話了。二姐,你要問我什麼事?」
「我想問你,秀芸在雜誌社,是負責書評專欄嗎?」
「不是啊!」秀書想了一下。「好像是美食專欄吧!」
「沒有換過負責的工作嗎?」
「才不可能換呢!三姐她那個人一點氣質都沒有,平常都不看書的,她們雜誌社怎麼可能讓她去寫什麼書評?」
「你確定嗎?」
「當然啊!昨天她才跟我說,要到一家什麼德國餐廳做採訪。」
秀賢思索了一會兒。
「二姐,你問這個做什麼?」
「沒什麼,謝謝你,你趕快回去唸書。」
「噢,好……」
「這陣子我比較忙,過幾天我會打電話給你,到時候再帶你出去吃飯。」
「好,剛好我也要準備考試,考完試我們再通電話好了。」秀書開心地說。
「好。」秀賢微笑,然後掛電話。
蓋上手機後,診療室的燈剛好跳到秀賢的號碼。
她站起來,走進診療室。
「你先在這裡等一下。」護士請她在門邊稍候。
「好。」
秀賢才剛坐下,她的手機又響了。
「你在哪裡?」陸拓的聲音很低沉。
她沉默了一會兒,然後回答:「我在醫院。」
「醫院?」
「對。」
「你生病了?」
「不是,說來話長,」她轉移話題。「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?」
「今天晚上一起吃飯。」
「我們不是約好了,下個禮拜再見面嗎?」
「今天晚上我有事要跟你說。」他很堅持。
「好,」她想了一下,然後回答:「出版社附近有一家咖哩餐廳,那裡的咖哩飯很好吃,你知道這家餐廳嗎?」
「我知道。」
「晚上六點半在餐廳見面會不會太早?」
「我一下班就會過去。」
「好,那晚上見。」
「晚上見。」他掛了手機。
秀賢把手機拿在手上,沉思了一會兒。
「張秀賢?」護士走過來叫人。
「是。」秀賢站起來。
「輪到你囉,你可以進來了。」
「好。」
秀賢把手機收進手提袋裡,然後走進診療室。
***
診療結束後,秀賢預備離開醫院,等電梯的時候她在電梯附近的診療室門口看到沈竹芳。
沈竹芳雖然戴著墨鏡,但秀賢還是第一眼就認出她,但沈竹芳並沒有注意到秀賢,她剛剛站起來預備走進診療室。
秀賢抬頭看了診療室的門牌一眼,這裡是婦科診所。
等到沈竹芳走進診療室後,秀賢才跨進電梯,離開醫院。
***
晚上六點半,秀賢在約好的咖哩餐廳,跟陸拓見面。
「想吃什麼?」他問她。
「我沒什麼胃口,喝一杯紅茶就好了。」
他看了她幾秒,然後說:「也好,我也喝茶,等一下餓了再吃飯。」
他跟服務生點了兩杯紅茶。
「你的心情不好?」點好飲料後,他問她。
「沒有。」她搖頭。
「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,跟到醫院有關?」
「我到醫院只是例行復檢,我沒有生病。」
「復檢?」他問:「為什麼要復檢?」
她抬頭看了他幾眼,然後才說:「我曾經發生過車禍,很嚴重的車禍。」
「什麼時候的事?」
「三年多前。」
他沉默了一會兒,似乎在思考什麼。
服務生剛好把飲料送過來,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。
「你看到雜誌上的書評專欄了?」他轉移話題。
她凝視他。「對,可是,你怎麼會看到這篇專欄的?這篇專欄報導刊登在女性雜誌上,你應該不會注意到。」
「我的助理看到專欄後告訴我的。」
「她為什麼特別告訴你我的事?」
「因為我在調查你的事。」他很坦白地告訴她。
她看了他一會兒。「查到什麼了嗎?」然後這麼問他。
他喝了一口茶,然後回答:「我很想查到什麼,但是到目前為止,你看起來沒有奇怪的地方。」
「如果你直接問我,也許我會直接告訴你,我『奇怪』的地方。」她對他說。
他抿嘴淡淡地笑,沒有開口。
「你很難過?」他問她。
「為什麼這麼問?」
「因為你看起來精神不好。」
她笑了笑。「沒有,我一點都不難過。」
他不置可否,用狐疑的眼神研究她。
「因為,我知道這篇專欄是誰寫的。」她說。
他沉默。
「這個人叫做張秀芸,」她繼續說:「她跟沈竹芳小姐是好朋友。」
他繼續保持沉默。
「為什麼不說話?」
「你在暗示什麼?」半晌,他平靜地問她。
「我沒有暗示,是明示。」她對他說:「我問過朋友,我的朋友認識這位張秀芸小姐,也瞭解她的工作性質。她說張小姐一向負責美食線,現在突然寫一篇書評,很不尋常。」
「不見得跟竹芳有關係。」
「對,這一切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。」她笑了笑,好像不以為意。
他看了她一會兒。「我跟她,沒有辦法立刻分手。」之後突然這麼說。
秀賢凝視桌面,然後慢慢抬起雙眼望著他,沒有說話。
「如果跟你在一起,我就會跟她分手。」
「你不愛她嗎?」她卻反問他。「如果你愛一個人,卻可以因為另一個女人出現,就要分手,那麼你就是一個可怕的男人。」她這麼對他說。
「我沒有辦法解釋,我跟竹芳之間的承諾,所以,」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。「所以,現在最好的做法,就是我們暫時不要再見面。」
「這是好方法嗎?」
「是好方法,但是,我很難辦到。」他突然誠實地這麼告訴她,並且用一種異樣的眼神注視她。
秀賢別開視線,喝了一口紅茶。「你還沒有回答我,你愛她嗎?」刻意忽視他灼熱的注目,她這麼問。
陸拓沉默片刻後才回答:「我對她,有責任。」
「責任,不是愛情?」
他緩緩點頭。「對。」終於承認。
「我想知道,為什麼你跟她,沒有辦法分手。」於是,她進一步問他。
「這件事情,我不能告訴你。」話說完,他斂下眼。「你只要知道,我對她有責任就可以。」
「如果只是因為責任跟她在一起,卻不愛她的話,對她更殘忍。」她說。
陸拓的眸子掠過一抹複雜的眼色。
「你曾經對別的女人負心過嗎?」她忽然這麼問。
陸拓沒有回答。
「如果曾經仿過這種事情,那麼你可能習以為常了。」她像開玩笑似地這麼對他說。
他抬起眼,沉默地凝視她。
她忽然對他微笑,然後問他:「你的表情看起來很嚴重的樣子,真的曾經那樣做過嗎?」
她的眼神看起來很無辜。
陸拓研究她的眼睛,幾乎被她說服。
「你的問題,讓人很難回答。」片刻後,他這麼說。
「因為不想說實話,所以覺得很難回答嗎?」她再問。
他沉默。
她笑了笑。「好,你可以不回答。」然後收起笑容,認真地看著他。「但是,我們真的不再見面了嗎?」
他沉默了很久,然後才回答:「如果辦得到的話。」
她回視他。「其實我也辦不到。」最後這麼對他說。
陸拓沒有表情。
「但是,要怎麼辦?」她忽然這麼對他說:「我並不想放手。可是,如果不放手的話,總有一天,你會成為一個負心的男人。」她看著他,表情與語氣突然變得很溫柔,並且用一種與過去完全不一樣的眼神,回應他灼熱的注視。
陸拓不說話。
他瞪著秀賢,表情很嚴肅。
秀賢努力讓自己不移開視線,用她全部的心力,全心全意地凝望、真心真意地注視著坐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……
從現在開始,她要打動他。
她要用真正的感情去打動他。
她要投入百分之百的真情,把她的目的和企圖,在看著他的時候全部都忘掉,只留下最純粹的愛情去打動他……
從美國回來後,她就已經想過了。
只有這麼做,她的復仇才能得到真正的、最徹底的成功。
「給我時間,」他突然對她說:「再給我一點時間。」
秀賢凝視他,然後堅定地告訴他:「好。不管需要多少時間,我會等你。」
作者:
wint
時間:
2008-6-26 08:27 PM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39 PM 編輯
第三章
當晚回到家時間已經不早,秀賢並沒有馬上休息,她反而坐在客廳裡,一個人靜靜地思考。
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,讓他們不能分手?
但是一個人坐在這裡,就算想破了頭也得不到任何結論,與其如此,她決定化被動為主動。
秀賢從曲屜裡找出沈傑的名片,然後拿起無線電話,開始撥號。
「喂?」
「你好,我是常秀。」她主動報名字。
聽到這個名字,沈傑開始沉默。
「你應該還記得我,我是亞玟的朋友。」
「嗯。」他低沉地應了一聲。
秀賢當然聽得出來,他的口氣並不是很想說話。「我想跟你見面,你有時間嗎?」她吸一口氣,不理會他的態度,主動說明打電話來的目的。
「我最近很忙,沒有時間──」
「我想跟你談,有關張秀慧的事情。」
半天,電話那頭沒有聲音。
「喂?你還在聽嗎?」
「我……我在。」沈傑的聲調聽起來不穩定。
「你可以跟我見面嗎?」
「上一次我已經說過,關於她的事情,我沒什麼好說。」
「除了知道名字之外,我還知道她現在的近況。」
「你知道她的近況?!」沈傑用力握住話筒,壓抑著內心的激動。
「如果你可以出來跟我見面,我會告訴你答案。」秀賢對他說。
沈傑沉默,似乎在猶豫。
「明天中午十二點,你可以出來嗎?我會到你上班附近的餐廳,跟你見面。」
猶豫了很久,沈傑終於回答:「好,明天中午十二點,在附近的咖啡廳見面。」
「好,明天見。」秀賢很快地掛斷電話。
現在是時候,開始收網。
冷靜地坐在客廳,秀賢的心思已經飄到很遠的地方……
***
秀賢到咖啡廳的時候,沈傑已經先到。
點了一杯冰咖啡後,秀賢對他說:「我很高興,你沒有食言。」
「秀慧她,現在怎麼樣了?」沈傑直接切入正題。他的表情很僵硬,顯然正壓抑著起伏的心情。
秀賢沒有直接回答,而是對他說:「你想知道的事情,今天我都會告訴你。」
沈傑屏息,等她繼續往下說。
秀賢喝了一口冰咖啡,然後才對他說:「如果我大姐知道,你到現在還這麼關心她的事情,她一定會感到非常安慰。」
這一瞬間,沈傑迷惑住了。
他瞪著秀賢,彷彿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。「你剛才說……大姐?」
「是的,」秀賢的聲音很溫柔。「我剛才提到的人就是『大姐』。」
沈傑怔怔地瞪著她,表情充滿困惑。
「張秀慧,」秀賢開始解釋:「這個你一聽到名字就答應赴約的女子,就是我的大姐。」
沈傑仍然說不出話,只是表情已經變得嚴肅。
「我知道你聽到這個消息一定很驚訝,我很抱歉,一開始沒有跟你表明我的身份,因為我不知道你是敵人還是朋友。」
「你,」他的聲調僵硬。「你到底是什麼意思?」
秀賢沒有馬上回答,她看了他一會兒,然後才說:「我一直住在美國,因為我很小的時候就被一對美國夫婦領養,所以我跟大姐有將近十多年沒有見過面,只能透過書信和e-mail聯絡,一直到三年多前我才回到台灣,當時回來是因為想見大姐與我的生母,但是──」她突然停下來,稍後才繼續接著往下說:「我最後一次回到台灣、之後選擇留在這裡,一直到現在,原因是因為大姐的一本日記。」
話說完,秀賢隨即從手提袋裡拿出日記本。
沈傑瞪著那本日記,看到封面的筆跡……
他第一眼就認出,那確實是秀慧的筆跡。
「你是怎麼拿到這本日記的?還有,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話?」沈傑問她。
他的情緒看起來壓抑得很好,但是秀賢看得出來,他此刻其實非常激動,因為沈傑的兩隻手掌,都已經握成拳頭。
「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,我就感覺到你不太一樣。你很有正義感,勇於說出內心想說的話,這些特點,都讓我對你的印象很深刻。」
「就因為這樣?」他並不相信。
「當然不只這樣,」秀賢笑了笑。「我會找你,最重要的原因,是因為在這本日記裡,你的名字出現很多次。」
「秀慧,她在日記裡提到我?」沈傑的表情鬆弛下來,變得柔和。
「對,」秀賢點頭。「她提到你,並且表示對你的感激,因為你曾經幫過大姐很多次。」
沈傑垂下眼,思考片刻,然後問她:「我們見過幾次面,當時你都沒有表明身份,現在為什麼突然告訴我你跟秀慧的關係?」
「我不是一個容易相信別人的人。」秀賢非常直接地這麼告訴他。
沈傑愣住。
「就算大姐在日記裡提到,你曾經幫助過她,我也不能馬上就相信你。並不是因為我不相信大姐,而是因為大姐太容易相信人。」
他皺眉頭思索,似乎有想不通的問題。「你還沒告訴我,秀慧她為什麼把日記交給你?」
「日記不是大姐交給我的。」秀賢平靜地告訴他:「這本日記,是我在大姐的病房裡找到。」
「病房?!」
「對,」秀賢看了他一會兒,然後才告訴他:「三年多前大姐曾經遭遇過一場很嚴重的車禍,因此住院。」
「那現在呢?」沈傑再也壓抑不住情緒,他激動起來。「現在秀慧她──」
「日記已經在我的手中,難道你還不明白結果是什麼嗎?」
「你說什麼?!」沈傑瞪大眼睛,想到了可能性,卻不敢相信。「你到底在說什麼?你說清楚一點──」
「我大姐已經去世了。」秀賢告訴他。
她的表情很冷靜。
沈傑愣住了,他好像突然失去反應的能力。
「我知道你不能接受,但是很抱歉,這是事實。」秀賢對他說:「我一樣不能接受,即使在時間已經經過這麼久以後。」
她的態度雖然平靜,但是眼神卻掩不住流露出的哀慟之情。
她跟秀慧雖然很多年沒有見面,但是一直有書信往來,後來兩人使用網路通信,藉由書信,姐妹倆幾乎任何心事都會向對方傾訴,也因此,感情甚至比一般生活在一起的姐妹更好。
「她,是怎麼去世的?」沈傑僅僅這麼問。
「車禍。」秀賢回答。
但是,她說的並不是事實。
沈傑的表情看起來很悲傷。
之後,他竟然還為了秀慧流下淚水。
秀賢看到他的眼淚,因為他的真情流露,也勾起了秀賢的憂傷。
她等了很久,然後才往下說:「我相信,去世的人一定能感受到溫暖,只要在陽間仍然有人懷念著她。每一份思念,都將化作和煦的春陽,安慰死者的靈魂。」
沈傑慢慢抬頭凝望秀賢,他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痕。「我,很後悔,」他的聲音沙啞、哽咽。「我實在很後悔……那個時候,沒有對她表白過……我的心意。」
秀賢垂下雙眼。
她沒有猜錯,沈傑拒絕亞玟,確實是因為秀慧。
沈傑繼續往下說:「如果那個時候,我可以鼓起勇氣告訴她,可能……現在可能……一切都會不一樣。」
他太過於哀傷,幾乎已經沒有辦法控制自己。
這是一個真情至性的男人。
秀賢凝望著他,決定今天到此為止。
她收回日記,沉默地站起來甚至沒有道別。
留下悲傷的男人與他過往的遺恨獨處,秀賢一個人安靜地離開。
***
秀芸一回到家中,就看到秀書嘟著一張嘴坐在客廳裡。
「你幹嘛?今天怎麼沒到圖書館唸書,這麼早就回來啦?」秀芸在門口一邊脫鞋,一邊問秀書。
秀書沒搭腔,好像在生氣。
「幹嘛?誰惹你呀?看你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,一個人生什麼悶氣──」
「我才不是一個人生悶氣呢!」秀書回過頭,瞪著秀芸。「我生氣還不是因為三姐你,你太過分了!」
「過分?」秀芸把鞋子踢開,走上前理論。「你吃錯藥啦?幹嘛說我過分?好好的你又哪根筋不對了,看到我回來就莫名其妙罵人!」
「難道我說錯了嗎?你為什麼寫文章批評常秀?你為什麼要那麼做?!」
「喔,罵到你的偶像啦?」秀芸嗤笑一聲,在沙發上坐下,抱著胸說:「你幹嘛那麼護著那個作家?而且還因為她,竟然敢罵我過分?你是不是忘了誰是小妹誰才是姐姐?居然敢罵我,你活得不耐煩了你!」
秀書用力瞪她。
「幹嘛?!眼睛大啊?!」秀芸拉高聲調,大聲罵她:「你瞪著我幹嘛?你說啊,你現在這樣用看仇人的眼光,這麼用力的瞪著我到底想要怎麼樣?!」
「誰教你要做錯事,你為什麼要隨便寫文章罵人?」
「我哪有隨便啊?!我寫得有什麼是錯的?為了寫這篇文章我還去採訪過常秀她們公司的總編輯,對方也那樣說了,他說常秀的文筆根本不怎麼樣,只是寫文章會耍花樣,這個說法跟我的看法是一致,我忠實的把受訪者的意見寫出來有什麼錯?!何況這個總編輯是出版業界的資深前輩,你用大腦想也知道,前輩說的話會錯嗎?你不去罵那個常秀寫什麼沒水準的文章,竟然還回來罵我這個做你姐姐的人,我看你的腦子真是讀書讀壞了!」
「三姐!」秀書快氣死了。
「幹嘛?!這麼大聲叫我幹嘛?」秀芸比她更大聲。「我的耳朵又沒有聾,你這麼大聲叫我,是不是欠揍啊?!」
秀書死命地瞪著秀芸,她自己氣得要死,但是吵架卻又吵不過秀芸。
「好,三姐,是我說錯了。」終於秀書努力平靜下來,這麼對秀芸說。
「對嘛,本來就是你錯了!要是早點覺悟的話,現在不就不用道歉認錯了?」秀芸撇嘴嗤笑一聲,斜目瞪秀書一眼。
秀書忍著一口氣,突然面露忍耐的笑容,這麼對秀芸說:「三姐,你真的一點都不過分,因為你不是過分,三姐你,你根本就是一個『豬、頭』!」她還特地將尾音拉長。
秀書話剛說完三秒,秀芸沒有反應,到了第四秒秀芸突然跳起來,衝上前去想抓住秀書的頭髮──
秀書的反應也很快,她很快的跳起來,繞著小客廳跑。
就這樣秀書跑、秀芸追──
「不要跑!你這個丫頭──張秀書你這死丫頭,你竟然敢罵我豬頭!有種你不要跑,你給我站住──」
「你根本就不知道常秀是誰,還寫文章罵她,這樣我罵你豬頭有錯嗎?!」秀書大叫。
秀芸繞著小客廳追了幾圈還沒追上,已經頭昏腦脹,最後她氣喘吁吁地坐倒在靠近門口的地板上,跟站在斜對角的秀書遙遙對望。
「常秀到底是誰,你說她到底是誰啊?!」還張嘴喘著大氣,秀芸就氣得大叫:「死丫頭,我為什麼不能罵她?!今天你要是說不出常秀是誰的話,我絕對不會饒你!」
秀書皺著眉頭瞪著氣喘吁吁的秀芸,突然冒出一句:「三姐,你是不是義大利面吃太多,應該減肥了?」
秀芸瞪圓了眼睛──
她已經被氣得眼冒金星,連吐血都忘了。
***
傍晚,沈廣源難得地,主動把女兒叫進書房。
「上回你跟我提到,孫致遠打算出讓出版集團,」他頓了一頓,陰沉的雙眼盯著自己的女兒:「這件事情,在這個月底之前,應該會有眉目。」
沈竹芳不明白父親的意思。「爸,您是什麼意思,可以說清楚一點嗎?」
「我打算收購這家公司,並且會將公司交給你來管理。」
「真的?!」沈竹芳露出驚喜的表情。
沈廣源點頭。「我想了幾天,覺得你說得沒錯,所以就直接找孫致遠出來,眼他說明收購的意思。」
「孫董同意嗎?」
「條件開得很優渥,他沒有不同意的道理。」
「可是,管理公司我沒有什麼經驗……」
「沒有經驗沒關係,可以慢慢學,管理人事如果有困難,等你結婚後可以叫阿拓幫你!」
聽到陸拓的名字,沈竹芳的笑容消失。
「怎麼了?最近,你們應該開始準備結婚的事情了吧?」
沈竹芳點頭。「嗯。」隨便應了一聲。
沈廣源看了她幾眼。「你們到底有沒有在準備?阿拓有沒有抽出時間,陪你挑選結婚用品?現在這個時候應該要決定婚紗了,你挑好喜歡的婚紗、決定好賓客名單了沒有?」
「沒有這麼快啦!」沈竹芳勉強露出笑容。「而且挑好賓客名單後,還要交給爸您過目,才能確定。」
「我會把邀請的貴賓名單交給你們。至於你們自己想邀請的人,不必經過我同意,這一點我相信阿拓很謹慎,他不會犯錯。」
「是。」沈竹芳回答。
「還有,宴席的地點訂了沒有?大家都選良辰吉日結婚,喜宴一定要提早預訂,如果太遲了根本就訂不到飯店。」
「是,這個我會問他。」
「事情要快點進行,時間已經不多了。」
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沈竹芳低下頭。
「嗯,」沈廣源交代完後,終於點頭。「你出去吧!孫致遠的公司移交以後,我會通知你。」
「是。」
沈竹芳退出父親的書房。
她回到自己在二樓的房間,決定打電話給陸拓。
「喂,陸拓。」
「是我,」沈竹芳問他:「你今天晚上有空嗎?」
他沒有立即肯定或否定,平靜地問她:「有事?」
「我爸說,現在我們應該挑好婚紗、決定賓客名單了,可是這些事情我們都還沒有開始做,我也很擔心到時候時間不夠,婚禮安排會很匆忙,所以,我想今天晚上先去挑婚紗……」
「我知道了,晚上八點,我去接你。」停了一下,他又問:「八點會不會太晚?」
沈竹芳露出欣喜的笑容。「不會,我先打電話到服裝店,我會跟他們約好,八點我會等你,啊,對了,你等一下──」
他拿著手機,等她說完。
「爸還問我訂飯店的事情,他說再等下去飯店會訂不到──」
「熱門的飯店,就算提早三個月也訂不到,我們最近決定結婚,一個月後辦婚禮是絕對訂不到好飯店的,不過飯店那方面我有關係,這件事情你不必操心。」
「好,」她笑得很甜蜜。「我知道了。」
等他掛電話後,沈竹芳才放下話筒。
她真的很開心!
因為上次的事情之後,這一陣子兩人的關係變得很冷淡,她很擔心,以為他在生自己的氣。
但是沒想到,她主動打電話給他,他就答應要陪她一起挑婚紗。
壓在她心中很多天的烏雲,這個時候終於撥雲見日……
***
晚上八點,陸拓依約接沈竹芳上車。
在車上,她問他:「你吃過晚飯了嗎?」
「剛開完會,還沒有時間吃飯。」
「中午我也只吃了半個三明治,那麼我們現在先去吃飯,吃完飯後再去挑婚紗妤了。」她沒有吃晚餐,在等他吃飯。
「好。」
「到麗致飯店去吃套餐好嗎?現在應該還可以用餐。」
他點頭,把車開往飯店。
在餐廳裡點過餐後,沈竹芳告訴他:「我問過了,婚紗店的禮服價格還可以,但是款式都不夠特別。我常到國內一家設計師品牌的服裝店內買衣服,跟設計師本人很熟,所以我的婚紗,想請這位設計師為我設計。」
「我沒有意見,你決定就可以。」他回答。
沈竹芳露出微笑。「等一下你陪我到服裝店,剛才出門之前,我已經跟服裝設計師約好了。」
他點頭,沒多說什麼。
套餐送來之後,沈竹芳因為心情好的關係,每一道菜都吃得很多。
「你有一個朋友,姓張是不是?」陸拓突然問她。
沈竹芳愣了一下。「我有很多朋友……你到底要問哪一個?」她抬頭回答。
「名字叫做張秀芸,在雜誌社工作。」
沈竹芳沉默了一會兒,然後才回答。「對,我是有一個朋友叫張秀芸,她是我的大學同學,你怎麼會問起她?」
「最近她是不是寫了篇文章批評常秀?」
聽到他提起常秀這個名字,沈竹芳的笑容從臉上消失。
「這件事情,跟你有關係嗎?」
「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?」她的表情變得僵硬。
「我只想知道真相。」
「什麼真相?!」沈竹芳的口氣激動起來。「我跟秀芸只是朋友,我怎麼會知道她寫了什麼文章、批評了誰?你為什麼要這樣質問我,好像這篇文章是我叫她去寫的一樣!」
「你沒有嗎?」
沈竹芳猛吸了一口氣。「我為什麼要那麼做?!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了!」
他冷靜地看了她半晌。「是我錯的話,我很抱歉。」一分鐘後,他這麼對她說。
沈竹芳瞪著他,看起來非常生氣的樣子……
然而她卻非常心虛。
因為他的眼睛好像能看透她的內心。而且他看著她的眼神,好像並沒有真正的相信她。
「我不想吃飯了,你現在就送我回去!」她撇開臉,似乎不想接受他的道歉。
陸拓沉默了一會兒。「好,我先送你回去,過兩天我們再一起到服裝店。」
沈竹芳不講話。
她瞪著地板,心底又急又氣……
她不敢相信,陸拓竟然順著她的話,沒有試著哄她、或者安慰她。
等到陸拓開車送她返家後,沈竹芳內心的怨氣更重。
這一切都是常秀那個女人造成的!
沈竹芳開始恨她!
如果常秀沒有出現,她跟陸拓就不會爭吵……
沈竹芳是真的很恨她!
回到房間後,沈竹芳拿出手機打給秀芸,但是電話響了很久,一直沒有接通。
「已經這麼晚,她到哪裡去了?」沈竹芳皺起眉頭,喃喃自語。
本來她想跟秀芸商量,還可以用什麼方法對付常秀。但是連續撥了三次,電話響了很久,她已經等得不耐煩,索性合上手機。
「算了!我自己想辦法對付她好了!」
把手機扔到床上,沈竹芳凝神沉思,開始思考對付常秀的計劃。
作者:
wint
時間:
2008-6-26 08:27 PM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51 PM 編輯
第四章
晚上十點,酒吧裡的人漸漸多起來。
趙學力在吧台前面找到秀芸,一小時之前,兩人約在這家酒吧見面。
「才十點而已,你就喝醉了?」他坐在秀芸旁邊,點了一杯調酒。
酒吧裡的音樂很大聲,趙學力怕聽不到手機響,就改成震動。
「學長啊?」秀芸看到趙學力就傻笑,像是真的喝醉了。「是你、你來啦?」
看她這個樣子,已經醉得口齒不清,趙學力搖搖頭。「難道你還約了別人?」
「沒有!」秀芸用力搖晃腦袋。「除了你之外,我才不會約別的男人!」
趙學力笑了笑。
酒保把他點的酒放上來。
「咦?你幹嘛喝那個?」秀芸瞪著他的酒杯皺眉頭。
「不點這個,我要點什麼?」
「你點酒啊!純酒嘛,你陪我一起喝酒嘛!」秀芸醉言醉語地。
「可是這也是酒啊。」
「不是!喝那個不會醉嘛!我不管,今天晚上、你、你一定要陪我一起喝酒!」秀芸皺著眉頭,她嘟著嘴說話含糊不清,聽起來像在撒嬌。
趙學力失笑。「好,我陪你喝『酒』,這樣可以了吧?」他面帶微笑,點了一瓶玻璃瓶裝的伏特加。
「學長,我覺得、我覺得你對我不好!」秀芸突然瞪著他說。
「什麼?」趙學力愣住,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。
「你聽不懂嗎?我、我覺得你對我真的很不好嘛!」秀芸突然大叫。
趙學力嚇了一跳。「好好好,我對你不好,你小聲一點好不好?」他陪笑,心想她大概喝醉了。
「連你自己都承認了,你真的對我很不好……嗚……我、我卻一直對學長你這麼好呀……為什麼學長你、你從來就不願意對我好一點呢?嗚……」
她突然哭起來,趙學力真的傻眼了!
「你,唉,你先不要哭,有話好好講。」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。
「人家要哭,人家想哭嘛!你只對竹芳好,都不對我好,這樣我心底很難過你知道嗎?嗚……要不是因為學長的關係,我何必、何必要一直跟竹芳做朋友?她那個人、她很驕傲又很難相處,學長你、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來我真的很辛苦?我那麼喜歡你,可是你卻一點都不關心我……人家真的、真的很難過嘛!嗚……」
她不但放聲大哭,而且說話語無倫次,最後還說喜歡他,趙學力真的被她嚇到了。
「嗚……學長你什麼都不知道……可是、可是我卻因為學長的關係,聽了她的話,竟然寫文章批評我自己的姐姐……嗚……」
「什麼?」他清清喉嚨,然後問她:「你說聽誰的話?為什麼要批評你的姐姐?」
他這樣問,反而讓秀芸哭得更傷心。「我為你做了什麼,學長、學長你根本都不知道,你真的是太過分了……嗚……」
她反覆說他什麼都不知道,趙學力又問不出所以然,只能苦笑。
趙學力拿她沒辦法,只好讓她哭個夠。
秀芸在吧台前哭了足足有三十分鐘,從放聲大哭到趴在吧台上啜泣,秀芸哭得眼睛都腫起來了,哭到最後,她的酒也醒了大半。
「你睡著了嗎?」見她頭都不抬起來,趙學力很擔心。
「沒有……」秀芸從嗓子眼發出咕噥聲。
她整個臉都埋進手腕裡,語調聽起來模糊不清。
「那你把頭抬起來,酒醒了以後,喝一點水比較好。」
秀芸搖頭,死不肯抬頭。
「你怎麼了,不舒服嗎?」
「不是……」她還是咕噥著說,臉埋得更深了。
趙學力不知道的是,秀芸覺得快丟臉死了!
剛才她喝醉酒說的話,在酒醒的這一刻,讓她無地自容。
趙學力看了她半天,終於想到,她可能是對酒醉後說過的話,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才不敢抬頭。
「如果你再不把頭抬起來的話……那我就要走囉!」他故意這麼說。
秀芸動了一下,最後還是埋著頭。
「好,那我走了。剛才我已經告訴你我要走,千萬不要再怪我對你不好。」他忍住笑,從吧台前的高腳椅下來。
他兩腳才剛跨出去一步,秀芸就急忙抬起頭喊他:「學長!」
趙學力停下腳步,笑著回頭。「你終於願意看著我說話了。」
對上他的視線,秀芸又急忙垂下頭,咬著嘴唇,尷尬得要命。
「你剛才說我對你不好,是真心話嗎?」趙學力重新坐回位子上,笑著問她。
秀芸沒承認也沒否認。「那個……喝醉酒說的話,可不可以不要討論啊?」
「那麼你說沈竹芳又驕傲又很難相處,也是真心的嗎?」
「那也是喝醉酒說的話啊……」她咕噥著。
「不對!」趙學力收起笑容,一臉嚴肅。「人家說酒後吐真言,你說的一定是老實話!」
「我──」
秀芸想解釋,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解釋起。
而且她記得,自己好像還說了更奇怪的話……
「老實講,從來沒有女孩子這麼直接的對我說『喜歡我』,剛才我聽到的時候,真的被你嚇了一跳。」趙學力似笑非笑地對她說。
秀芸的腦子突然停電,一片空白。
五秒鐘過後,她的大腦才又像觸電一樣突然回復運作──
學長你、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來我真的很辛苦?我那麼喜歡你,可是你卻一點都不關心我……
終於完整回想起自己說過了什麼話,秀芸張大嘴巴,倒抽一口冷氣。
「說真的,今天晚上,你實在讓我很吃驚。」他笑著對她說。
瞪著他,秀芸張大嘴,下巴都快掉了──
她辛辛苦苦隱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,竟然因為一瓶伏特加,就、就這麼被打敗了?!
「不過,以前我竟然都沒發現,你其實還滿可愛的。」趙學力笑看她,然後這麼對她說。
可愛?
學長竟然說她可愛?!
秀芸的臉蛋一下子漲得通紅……
她這一輩子的人生起伏加總起來,恐怕都沒有今天晚上來得高潮迭起、驚心動魄了!
***
十點左右,陸拓準時來到Rain跟秀賢見面。
等到十點二十分左右,還沒有看到秀賢,他正打算打電話,周圍突然響起一陣熱烈的鼓掌聲。
酒吧裡的燈光突然閃爍起來,在明滅的燈光中,陸拓看到容貌極似秀賢的女子,穿著一身艷麗的服裝,忽然跨上吧台前方由兩張桌子並起來、看似一個小舞台的桌面,就在那兩塊小桌面上,隨著慵懶的爵士節奏,開始款款擺動起她曼妙的身軀……
瞪著那隨著樂聲舞動的女性軀體,她款擺著曼妙撩人的舞姿,隨著鼓噪與音樂一件件將羅衫褪除,陸拓的血液慢慢沸騰……
她大膽的舞姿像伊甸園裡的毒物,生來只為腐蝕男人的意志……
舞到最興高采烈,眾人鼓噪呼嘯、興奮難耐的時刻,酒吧裡的燈光突然一暗,等到燈光再亮起,桌上那名令人熱血沸騰的桌舞女郎已經不見芳蹤。
眾人一齊爆出如雷的鼓掌聲,但是沒有一個人因為意猶未盡而破口大罵,或者鼓噪不安。
熟客似乎都清楚,這是酒吧裡點到為止的餘興節目,非常有趣,也非常文明。
五分鐘後,秀賢靜悄無聲坐到陸拓身邊。
他回頭,失神地看她。
「怎麼了?」她失笑。「你好像在看怪物一樣。」
幾秒後,他也笑了。「因為我沒有想到,你──」頓了頓,他在想更好的形容詞。「你竟然會跳table dance,而且跳得這麼專業!」
「你想說的真是『專業』嗎?還是香艷?火辣?」
他笑而不答。
秀賢也笑了。這時候有幾個酒吧裡的客人走過來,跟她打招呼,秀賢也一一跟他們打聲招呼。
「你常在這裡表演?所以他們都認識你?」他問。
「不常,只有偶爾來表演,其實我是客串的。」她對他說:「我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下,開始學table dance。當時我車禍剛開完刀,小腿因為當初傷得太嚴重所以需要復健,那個時候我有一個朋友正在學這個,她說跳table dance的時候會用到很多小腿的肌肉,所以我就請她介紹,跟著老師一起學跳舞。那個時候我真的練得非常辛苦,一開始的每一堂課,幾乎都是含著眼淚硬撐過去的,就只為了鍛煉小腿的肌肉,讓它回復正常肌肉應該要有的力度,後來才慢慢漸入佳境,對跳舞產生興趣。」
「上次我問你為什麼到醫院,你才告訴我曾經發生車禍的事。」他對這個部分更關心。
「對。」秀賢別開眼,跟吧台點了一杯調酒。
「我記得你告訴我,是三年多前的事情?」
她點頭。
他看了她一會兒,然後問:「以前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?」
「都過去了,沒什麼好說的。」她笑了笑,接過酒保遞過來的酒杯。「謝謝。」她笑著道謝。
秀賢端著酒杯對他微笑,自己先喝一口。
陸拓也端起自己的酒杯,回敬一口。
「現在是春天,是梅子生產的季節,新鮮的梅子加上白蘭地酒的味道,一定很可口,下次我幫你調一杯酒,裡面如果能加上新鮮的梅子一定很特別。因為調酒能隨著心情和季節改變口味,這就是我喜歡調酒的原因。」她對他說。
「我不知道調酒還能這麼有情趣,我還以為調酒應該很刺激,例如花式調酒,就很新鮮。」
「一件事情如果做到極致,就能發展出許多樂趣,就像調酒一樣,看做這件事情的人個性怎麼樣,就會朝不同的方向發展。」
他看著她,突然對她微笑。
「你笑什麼?」
「我覺得你好像一本書,每翻開一頁,都有不同的驚奇。」
「真的嗎?」她笑。「你在誇獎我嗎?」
「不是誇獎,是一種領悟。」
「領悟?」
他笑。「我覺得你太迷人了,我擔心被你迷上的人太多,你會應付不過來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她睜大眼睛。
「你自己看。」他點點頭,指了一個方向。
秀賢回頭,看到一個男人捧了一束花朝她這裡走過來。
「剛才你的舞跳得很棒,這是送你的花。」男人對秀賢說。
顯然在秀賢跳舞之前,這束花已經準備妤了,他應該不是第一次看她跳舞。
「有沒有這個榮幸,請你喝一杯酒。」
秀賢笑了笑,有點尷尬。「我……我現在跟朋友在一起,不太方便。」
對方看了陸拓一眼。「那麼,下次請你務必賞光。」很有風度地這麼說後,才點頭離開。
「他長得很斯文,也很英俊,我還知道他是國內知名傳產企業的小開,你拒絕了一個好機會。」
秀賢微笑。「真的嗎?」她調皮地說:「噢,那實在太可惜了,我看我去把他追回來好了?」
陸拓笑出聲。
秀賢的電話突然響起,她拿出手機接聽。「喂?」
「姐,我是秀書。」
「喔。」
「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?」
「你等一下。」她轉頭跟陸拓說:「我接聽一下電話。」
他微笑點頭。
秀賢回頭對秀書說:「可以,有什麼事嗎?」
「禮拜五晚上,下課後我想到你那裡,可以嗎?」秀書問。
「好,我會在家裡等你。」
「呃……」
「你還想說什麼?」
「呃,沒有,我們禮拜五見面再說好了!」
「好,那禮拜五見。」秀賢合上手機。
陸拓問她:「朋友打來的電話?」
「嗯。」她移開目光。「上次我戴的那個戒指,那一件事情你還想聽嗎?」她忽然對他提到這件事。
他臉上的笑容消失。
「那個戒指,並不是我的。」她對他說。
他沒有說話。
「我得到那個戒指的時候聽到一個故事,關於那個戒指的女主人的故事,你想知道這個故事嗎?」
他仍然沒說話。
「我聽說,這個戒指本來是對戒,但是女主角把其中的男戒丟到大海裡了。」她觀察他的表情,然後問他:「你以為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?女主角為什麼要把戒指丟掉?是因為男主角變心了嗎?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他回答的時候沒有表情。
「正好相反。」她看著他,眼神很深沉。「故事裡的男主角很深情,他生了重病但是一直沒有告訴女主角,反而跟她分手,一直到他去世以後,女主角才知道真相,但是到了那個時候就算再傷心、再難過,也喚不回愛人的生命了。」
他的神色很複雜。
「這,就是關於那枚戒指的故事。」最後,她總結。
他依舊沉默。
「這個故事感人嗎?」
過了片刻他才回答:「聽起來很像連續劇的劇情。」
她笑了。「你說得沒錯,」她伸手拿起皮包,從裡面拿出一個雪紡紗做的布袋子,把袋子裡的東西倒在吧台上。「這裡有五枚戒指,款式都是一樣的。老闆把戒指賣給我的時候告訴我這個故事,她說只要有故事,一枚簡單的戒指就可以製造傳奇,所以這枚戒指賣得很好,是店裡的暢銷商品。因為老闆是我的朋友,所以我請她把戒指借給我,因為我突然很想用這枚有故事的戒指設計項煉。項煉設計好後,我把它回送給我的朋友,她很喜歡,所以也把一枚戒指送給我。」
他看了她半晌,然後問她:「你還會設計項煉?」
她搖頭。「我不會。但是我跟你說過我很喜歡自己動手做東西,因為我很喜歡手工飾品,常常到街上逛街看別人的設計,也許是看多了,就有自己的想法,這次再加上感覺,大概因為這樣就做出來了。」
陸拓喝了一口酒。「我看我幫你開一家店好了,這家店可以教人家跳舞、攝影、還可以賣飾品。」
「什麼?」秀賢睜大眼睛,忍不住笑出來。「你在說什麼啊!」
他也笑出來。
***
秀芸在外面吃午餐的時候,接到沈竹芳的電話。
「我終於找到你了。」
「喔,是你喔。」聽到她的聲音,秀芸有點冷淡。
「你怎麼了,生病了嗎?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。」
「噢,」秀芸應付地笑了兩聲。「沒什麼啦!」
「你昨天晚上怎麼沒有接電話?」
「你有打電話給我嗎?」
「有啊!今天早上也打過電話,你的手機為什麼沒開機?」
「上班時間講手機,主編會不高興嘛!」
「那你可以講電話了?」
「我不是已經在跟你講話了!」
沈竹芳覺得她怪怪的。「你講話的聲音好像有氣無力的。」
「是嗎?可能是工作太累了吧!」她隨便回答。
沈竹芳沉默了一會兒,然後才問她:「你今天晚上有空嗎?」
「幹嘛?你有事嗎?」
「你不是很喜歡吃義大利面嗎?我知道東區有一家餐廳的義大利面很好吃,今天晚上我請你吃義大利面好了。」
秀芸沒有高興的表情。「那個……」
「怎麼樣?吃義大利面可以嗎?」
「好吧!」她沒精打采地回答。
沈竹芳愣了一下。「你的口氣聽起來好像不太高興?」
「沒有啊!」秀芸否認。
「那麼,晚上六點半,我們直接到東區的Broadway見面,你知道那裡嗎?」
「嗯,那家義大利餐廳我們雜誌社有介紹過。」
「那見面以後再聊好了?」
「好吧。」秀芸關掉手機,然後把手機扔進手提袋裡。
「真是的,都這個時候了,誰還要跟她吃什麼義大利面嘛!」秀芸喃喃自語。
最後她把筷子一扔,連自助餐都不想吃了!
***
秀賢接到電話的時候,正在吃飯。
「那天回來後我想過了,過兩天,我想再跟你見面。」沈傑對她說。
秀賢沉默了一會兒。「好,什麼時候見面?」
「週一到週五我要上班,週六下午兩點我們見面。」
「那麼,你想在哪裡見面?」
「Sunday你知道在哪裡嗎?」
「我知道。」秀賢回答。
「就約在那裡見面。」
「好。」
秀賢慢慢按掉電話,平靜的神情帶著嚴肅的凝思。
她布出去的線,已經在慢慢拉回了。
***
秀芸遲到了十分鐘才到約好的餐廳。
「你怎麼遲到了?」沈竹芳問她。
「我今天加班嘛!主編還沒回去,我怎麼能走?」秀芸沒什麼表情。
沈竹芳觀察了她一會兒。「怎麼了,你心情不好啊?」
「沒有啊!」
「那你怎麼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的樣子。」
「會嗎?」秀芸勉強地笑了笑。「可能因為加班嘛,我真的很不喜歡加班。」
沈竹芳也陪她笑。「對了,我們先點菜好了。」
「噢,好啊。」
兩人點好菜,服務生先送飲料過來,手機的聲音突然響起來。
「是我的嗎?」秀芸忙著在袋子裡掏手機,隔壁桌的人已經接手機。「噢,原來不是我的手機啊!」秀芸把袋子扔回隔壁的椅子上,沒注意到袋子裡的手機,慌忙中被她按到了。
「對了,我想要你再幫我想一下,下一次還可以怎麼做,才能整那個常秀?」
「什麼啊?」秀芸放下飲料杯,皺起眉頭。「上次你不是已經叫我寫文章罵她、幫你出氣了,現在還要幹什麼啊?」
「我覺得那樣根本就不夠!」
「什麼?」秀芸眉頭皺得更緊。
「我看她的臉皮很厚,根本就不在乎!我們只有寫文章罵她、讓她丟臉,只是這樣做我看她根本就沒有感覺!」沈竹芳說:「我問你,難道她有打電話到雜誌社去罵你們嗎?」
「是沒有啊!」秀芸撇撇嘴。
「那就對了,這證明那件事對她來說根本不痛不癢,對付像那樣的女人,用那種方法根本就不夠的!」
「那你想怎麼樣?」秀芸瞇起眼,憋著氣問她。
「所以我就要來跟你商量,下一步該怎麼對付她才好!」
秀芸咬著唇。
「怎麼樣?你說話啊!我想聽聽你的意見。」
「我不知道要說什麼。」
「什麼?你怎麼會不知道呢?」沈竹芳想了一想,然後笑著從旁邊的紙袋裡拿出一瓶香水:「對了,這是才剛發行不久的,香奈兒今年冬天發行的限量香水。」
秀芸瞪著那漂亮的香水瓶,遲疑地問她:「你拿這個出來做什麼?」
「送你的啊!」沈竹芳笑著說。
「送我這個幹嘛?」秀芸又咬著唇。
「上次你不是說,我衣櫃裡有什麼東西太多的,都可以拿來給你──」
「唉呀!那是跟你開玩笑的啦!這個、這個我不要,你拿回去!」秀芸毫不猶豫地把香水瓶推回沈竹芳面前。
沈竹芳愣了一下。「為什麼?」
「反正我不要啦,沒有為什麼!」秀芸撇開臉,瞪著自己的膝蓋。
沈竹芳收起笑臉,狐疑地問她:「那麼──」
「呃,對了,」秀芸看了眼手錶。「我現在有事,我們、我們改天再見面好了!」
「可是我們點的餐都還沒送來──」
「拜拜!」秀芸根本不聽沈竹芳說什麼,她臉上堆滿假笑,匆匆忙忙站起來離開餐廳。
***
「喂?」趙學力接起手機,對方卻沒有說話。
──對了,我想要你再幫我想一下,下一次還可以怎麼做,才能整那個常秀?
──什麼啊?上次你不是已經叫我寫文章罵她、幫你出氣了,現在還要幹什麼啊?
──我覺得那樣根本就不夠!
──什麼?
──我看她的臉皮很厚,根本就不在乎!我們只有寫文章罵她、讓她丟臉,只是這樣做我看她根本就沒有感覺!我問你,難道她有打電話到雜誌社去罵你們嗎?
……
趙學力又聽了一段時間,然後才蓋上手機。
晚上七點半,他還在辦公室裡畫他的設計圖。
蓋上手機後他丟掉筆,坐在辦公椅上沉思了很久,直到八點鐘,他關掉燈後直接離開辦公室。
作者:
wint
時間:
2008-6-26 08:28 PM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52 PM 編輯
第五章
週五晚上,秀書不到六點就到秀賢的公寓。
「姐,我來了!」秀書在樓下按對講機。
「好。」秀賢幫她開公寓大門,然後打開家裡的門。
「姐,你在哪裡?」秀書站在門口喊。
「喔,快進來,我正在炒菜,晚飯快好了喔。」秀賢在廚房。
等秀賢穿著圍裙笑著從廚房走出來,她把剛炒好的菜放在飯桌上。「菜已經都做好了,可以準備吃飯了──」秀賢的話只說到一半。
「姐,」秀書尷尬地笑出來。「呃,那個、那個她說她也要來,所以……」她搔搔頭,然後回頭看。
秀芸就站在秀書後面,表情比秀書更尷尬。
秀賢站在飯桌前,沉肅、略帶悲傷的眼神,凝望著秀芸。
「我……是我自己要求秀書,帶我一起來看你的。」秀芸吞吞吐吐地這麼說,她雖然不敢直視秀賢,但眼神也跟秀賢一樣嚴肅以及沉重。
秀書站在一旁很緊張,因為她自做主張帶秀芸過來,沒有通知秀賢,何況之前秀芸還寫文章罵秀賢,她不知道二姐會不會生氣。
「姐……你不要生氣喔,我是覺得三姐、三姐她也很想來看你,所以我才帶她來的。」秀書結結巴巴地說。
秀賢一直看著秀芸,但是秀芸一直迴避秀賢的目光,很慚愧的樣子。
「快點過來,」突然,秀賢對兩人說:「你們肚子一定都餓了,快點過來吃飯。」她走過去主動拉住秀芸和秀書的手,把她們拉到飯桌旁邊──
秀芸驚訝得抬起頭,愣愣地瞪著她的姐姐……
「姐、姐……」秀芸先哭出來了。「姐姐,都是我不好!姐姐──」
秀芸突然轉身抱住秀賢的腰大哭,把秀書嚇到了。
「沒事、沒事,不要哭了,乖。」秀賢輕輕拍著秀芸的背,自己也在掉眼淚。
當秀書看到秀賢眼中泛著淚光,和秀芸抱在一起的時候,連她都感動了!
最後秀書也站在旁邊哭,三個姐妹一塊兒哭成了一團。
***
晚上七點陸拓在車上接到金震東的電話。
「狐狸出動,他已經動手開始在調集資金了。」
「他跟孫致遠談的條件是什麼?」陸拓直接問。
「沈廣源要先安排人進去,防止孫致遠做出他料想不到的動作。」
「什麼時候安排人進去?」
「最近就會動作,這個人,可能是他的女兒沈竹芳。」
陸拓沉默片刻,然後才開口:「她很安全,什麼都不知道的人,是最好的人選。」
「我不喜歡守株待兔,你說呢?」金震東這麼告訴他。
「我也一樣。」
金震東問:「如果獵物不安分的話,獵人會怎麼做?」
「直接拿起槍,對準它。」
「槍裡如果沒有子彈怎麼辦?」
「想辦法買到子彈。」
「買不到怎麼辦?」
「那就用偷的。」
金震東低笑。「獵人只怕沒有想到,獵物還沒有打到,就因為偷竊罪先被抓走。」
陸拓抿嘴笑了笑。「你什麼時候行動?」
「很快。孫致遠很配合,只要下命令,他就會動手。」金震東回答。
「沈廣源大概沒想到,孫致遠早就跟我們聯手合作,我們在棋盤內佈局,卻在棋盤外抓人。」
金震東無聲笑了笑。「就因為以前他過手的案子都做得太漂亮,任何線頭都追不到他頭上,孫致遠公司那些匯款資料也只能抓到沈廣源的『客戶』,沒有辦法逮到這隻狐狸。要不是因為他太貪心,一百年都等不到這次的機會。」
「就因為對方是孫致遠,他才會疏於防範。」
「沈廣源利用政商人脈進行違法關說、內線交易、違法競標工程……數都數不盡的黑底!他幹了這麼多年,黑心錢早就已經賺夠,卻因為貪戀金錢和名聲,所以不願意收手。他怕一旦孫致遠賣出公司,過去那些跟他有過匯款往來的『客戶』資料就會外洩,甚至可能流到檢調手中,到時候他變成黑羊,沒有人敢再跟他『做生意』,所以他不得不處理孫致遠丟出來的爛攤子。因為這樣所以才冒險動用銀行資金,收購孫致遠的公司,但是時間急迫,這一次他不能找別人出面,必須自己出手。」
「只要他一出手就落實罪證,人證物證俱全,他犯的罪不止是違法動用銀行資金,到時候他逃不掉重判。」
金震東沉聲道:「這個餌我們花了三年投入,終於到了最後一刻。」
「這一次,一定要逮到他。」陸拓說。
金震東吸一口氣。
「開始行動後,給我電話。」
「好,我再打給你。」金震東點頭,然後掛了電話。
陸拓按掉方向盤上的電話鍵。
他的臉色跟以往任何時候相比,都更加沉重。
***
秀賢、秀芸跟秀書,三姐妹吃過飯後,一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講話。
「姐,你住在美國那麼多年,我沒想到你的中國菜煮得這麼好!而且剛才來姐姐這裡之前秀書還跟我說,以前她到姐這裡常吃麵,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姐姐的廚藝這麼好。」秀芸握住姐姐的手,像個妹妹一樣,用略帶撒嬌的口氣對秀賢說話。
秀書從頭到尾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瞪著她,因為不敢相信她三姐竟然有這麼溫柔的一面,嚇得她不斷吐舌頭。
「雖然我平常都吃得很簡單,可是偶爾也會自己做菜,但算不上廚藝好,還好今天做菜,如果煮麵三個人就不夠吃了。」
「姐,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,我好喜歡吃這些家常菜喔!」秀芸說。
「唉喲,三姐,你真的很奇怪耶!你不是喜歡吃義大利面嗎?現在怎麼又說喜歡吃家常菜,你到底喜歡吃什麼?」
被秀書當場吐嘈,秀芸氣得狠狠瞪了秀書一眼。「我哪有喜歡義大利面啊!你什麼時候看我吃過?」
「我是沒看你吃過啊!可是你不是一天到晚掛在嘴邊,說你喜歡吃義大利面,不是嗎?」
「那只是一種『社交言論』,社交言論,你懂不懂?!」
「唉喲,」秀書撇撇嘴,一副受不了的表情,喃喃自語:「什麼『社交言論』,你以為你是誰啊!」
「你說什麼?」秀書的話,不巧被秀芸聽見。
「沒有啊,我哪有說什麼!二姐,你有聽到我說話嗎?」秀書趕緊抱住她二姐的手臂,表示兩人一國。
秀芸嘴裡唸唸有詞,再狠瞪她一眼。
看到姐妹倆鬥嘴,秀賢笑了。
「現在我們姐妹團圓了,」緊緊地握著兩個妹妹的手,秀賢發自內心的微笑:「以後你們常來我這裡吃飯,我們要常常見面,一起聊天。」
秀芸跟秀書都很感動。
秀芸兩手緊握秀賢的手,緊張又慚愧地說:「姐姐,我以前真的很壞,還寫文章罵你,可是其實我寫那篇文章根本就不是事實,因為事前我並沒有真的去採訪你的讀者,而且當時我也沒有看過你的書,我是故意那樣寫的,為了批評而批評……姐,你會不會討厭我?」
秀賢搖頭。「怎麼會呢!你又不知道我是誰,不能怪你。」
「可是我不應該那樣做,我錯了。」秀芸覺得很不安,因為她竟然為了一個手提袋寫那樣的文章,事後她也覺得良心有愧。
秀賢微笑。「你知道不應該那麼做就好。」她對秀芸說:「你只是一個普通人,有時候難免會做錯事情。一旦發現自己做錯事情,下次立刻就改正,如果能做到這樣,就已經很不容易了,知道嗎?不要再責怪自己了。」
秀芸聽到秀賢這麼說,緊張的表情才漸漸放鬆,點點頭,露出笑容。她又跟秀賢說:「我跟姐姐相認真的很高興,可是秀慧姐姐她……」
提到秀慧,姐妹三人的表情都黯淡下來。
「大姐的事情,我以後再告訴你們吧。」秀賢勉強笑了笑,對她們這麼說。
秀芸和秀書乖巧地點頭,不再多問。
「姐,今天晚上我跟秀書可以住在你這裡嗎?」秀芸問。
「當然可以啊!我的床很大,我們可以擠在一起睡覺。」秀賢說。
「真的嗎?那姐姐睡中間,我跟三姐睡在旁邊保護你!」秀書很興奮。
「好啊,你們保護我,當然好。」秀賢笑著點頭。
「那現在,姐,我跟三姐先一起幫你洗碗,然後等一下我們一起看電視!」秀書提議。
秀賢和秀芸互看一眼,相視而笑。「好!」秀賢回答,笑得很開心。
三個姐妹一起站起來,有說有笑地走進廚房。
***
早上秀芸吃過早餐,剛離開秀賢的公寓,就接到趙學力的電話。
「昨天晚上你的手機沒有開機?」趙學力問她。
「嗯,對……因為有點事情。」秀芸支支吾吾地,其實她是怕沈竹芳打來,所以才不開機。另一方面,經過上次喝醉酒的事情,接到趙學力的電話,還是讓她很不好意思。
「我想跟你見面,你現在有空嗎?」
「喔,可以啊!」秀芸趕緊回答。
「那等一下十點見,在仁愛路的伯爵咖啡見面。」
「好。」
掛斷手機,秀芸就叫秀書搭公車先回去,她自己趕到仁愛路的伯爵咖啡。
「昨天你跟沈竹芳見過面?」點過飲料後,趙學力就直接問她。
秀芸瞪大眼睛。「你怎麼知道?」
「我不但知道,而且你們講話的內容,我都聽見了。」
秀芸連嘴巴也張大了。
「那個……昨天你可能不小心,按到手機的開關,所以你們說的話,我全都聽到了。」
「我的天呀!」秀芸倒吸一口氣,張大嘴巴,驚訝得不能呼吸了。
「我在電話裡聽到她說的話……我真的沒有想到,她會叫你做那種事。」趙學力低頭苦笑,下意識地攪動咖啡棒。「她跟我想像中不太一樣。」
秀芸張著嘴,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。「呃,其實──其實我也很不好,」嚥了一口口水,秀芸才有勇氣繼續往下說:「其實之前,我也幫她做過不好的事情。」
趙學力抬頭看她。「你知道,我一直很喜歡她?」他突然對秀芸這麼說。
秀芸微微點頭。「嗯……」
「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。」趙學力又苦笑一聲。
「可是,她有未婚夫了,這件事學長你也很清楚不是嗎?」秀芸鼓起勇氣問他:「既然這樣,學長你為什麼還這麼癡心?」她也不知道為什麼,這麼問的時候覺得很心疼。
「我也說不上來。」趙學力歎了一口氣。
「學長,」秀芸猶豫了一下,才決定開口問:「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像竹芳那樣的千金小姐?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就是,」秀芸硬著頭皮問:「就是全身上下都是名牌,然後喜歡吃義大利面的女生啊!」
趙學力愣住。「你為什麼會這樣問?」
「因為、因為我以為學長喜歡這樣的女生嘛!所以……」
趙學力失笑。「跟這些外在的東西,一點關係都沒有。」
「真的?」秀芸瞪大眼睛。
她一直以為趙學力喜歡像沈竹芳這樣的女生,所以才想盡辦法,讓自己也成為一個拜金女。
「其實,」趙學力不太好意思的說起:「是因為在大學的時候,有一次我看到她在校園裡餵養流浪狗,那個時候我被她感動,所以才會──」趙學力又歎口氣,還是苦笑。
秀芸倒抽口氣。「噢,原來是這樣啊!可是──」她欲言又止。
「你想說什麼?」趙學力問。
「呃,沒有啦!」秀芸尷尬地笑。「反正,學長你留著美好的回憶就好。不過眼睛看見的事情,也不一定是真的,以後你再遇到這種事情要觀察久一點,才會看到事實的真相,這樣才能做正確的判斷。」
趙學力愣住,秀芸也沒有再多做解釋。
只有秀芸知道,當時雜誌社想要採訪名人的女兒,沈竹芳因為她父親的關係被邀請採訪,她為了這個採訪才做樣子,故意在校園裡餵食流浪狗,想要得到誇獎和讚美,並不是真的很有愛心。
「我現在才發現,你好像跟我想像中也不太一樣。」趙學力突然這麼說。
「什麼?」秀芸眨眼睛,以為自己說錯話了。
「你竟然會叫我要觀察久一點,再下判斷,」趙學力笑著說:「可見你是很聰明的女生。」
秀芸睜圓眼睛。「真、真的嗎?學長你真的覺得我很聰明嗎?」她臉都紅了。
「對,」趙學力點頭微笑。「看來我要重新好好認識你,一定還會在你身上發現其它優點。」
「唉呀,學長,你這樣說人家真的很不好意思……」秀芸雖然很不好意思,可是笑得好開心。
趙學力搔搔頭,兩人相視而笑。
***
週六下午兩點,秀賢到約定地點已經看到沈傑。
「你到很久了嗎?」秀賢坐在他對面。
「我也剛到,」沈傑問她:「你想喝什麼?」
「我喝茶就好。」
沈傑幫她點了一杯茶。
「其實,那天跟你見面後,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你。」沈傑說。
「我知道,你心裡一定還有很多疑問。」
「記得秀慧有一個小妹叫做秀書,但是,我不記得她提過你。」他繼續說:「如果她曾經提過你的事情,我一定記得。」
「上次我跟你說過我一直在美國,跟大姐都是郵件往返,我們十多年沒有見面,一直到三年多前才見面。因為這樣,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,大姐還有我這一個妹妹。」
沈傑點頭。「還有,你上次告訴我,秀慧她──」他屏住氣,然後才能繼續問下去:「她是因為車禍去世的嗎?」
「可以說是,也可以說不是。」秀賢說:「大姐是失血過多去世的。」
「因為車禍失血過多?」
秀賢搖頭。「因為生產。產後失血過多,她死在病床上。」
「生產。」沈傑的神色看起來很震驚。
「對。」秀賢的表情很嚴肅。「現在你知道,我為什麼沒有一開始就表明身份,告訴你這件事情的真相,因為在我還不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之前,我不能說。」
沈傑看起來仍然很震驚。「她……當時她懷孕了?」
秀賢點頭。「車禍後她住院很長的一段時間,因為在車禍中她的臉部被燒傷,要動植皮手術,但是當醫生告訴大姐她懷孕的消息後,大姐就不肯再接受進一步的美容手術,因為懷孕初期麻醉對胎兒來說非常危險,她怕麻醉會傷害胎兒,所以後來就決定不動手術。」
「她的臉,傷得很嚴重?」沈傑的聲音微微顫抖。
秀賢點頭,然後垂下眼沒有多說。
「秀慧,她還有一個母親──」
「車禍當時,大姐、媽,還有我,我們三個人,坐在同一輛車上。」秀賢知道他想問什麼,於是一次告訴他全部的真相。
沈傑瞪大眼睛。
「你說什麼?!」沈傑不敢置信。
他本來想移轉話題,不再提關於秀慧的死,沒想到秀賢卻告訴他更驚人的事實。
「那一天我搭機剛回到台灣,大姐和媽一起來接機,大姐在機場就接到消息,她的男朋友在合歡山發生車禍,她急著趕去看他,因此大姐開車,我們一起搭車從機場出發,所以那個時候我們三個人都在車上。」秀賢告訴他。
沈傑太震驚,因此沒辦法說話。
「當時車子的煞車突然失靈,車禍發生的時候,媽因為坐在後座沒有系安全帶,被拋出車外當場死亡。只有大姐在車禍後意識還是清醒的,她為了保護當時已經昏迷的我,在車禍之後用剩餘的最後一絲力氣,幫我把安全帶解開,然後把我推出車外,接著她自己就陷入昏迷。所以我在車禍中只有腿部受傷,但是大姐卻因為留在車內,因此被嚴重燒傷。」
聽完秀賢的解釋,沈傑終於明白車禍發生經過大概。「這麼說來,你的親人,」他的口氣放柔,有一絲不忍。「現在她們全都離開你了。」
秀賢點頭。
她沒有表情,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,但是瘦小的臉蛋、纖細的身材看起來卻很柔弱。
沈傑突然對她產生一種憐惜的感覺。
「你太瘦了。」他突然這麼對她說。
秀賢抬起頭,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。
「我的意思是,」他跟她解釋,也跟自己解釋:「現在你一個人生活,要更堅強、要好好照顧自己。」
「我會的,謝謝。」秀賢淡淡地回答。
「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,儘管告訴我。」
秀賢點點頭,沒多說什麼。
沈傑繼續問她:「你剛才提到孩子,秀慧的孩子,最後生下來了嗎?」
秀賢停頓了一會兒,然後才點頭。
「那麼現在這個孩子──」
「孩子很好,他被一對美國夫婦領養,過正常的生活。」
「陸拓,」沈傑追問:「難道他不知道孩子的事?」
秀賢凝望他,然後對他說:「有一件事情,我希望你能答應我。」
沈傑先點頭。「你說。」
「不要把剛才我對你說過的話,告訴陸拓。」秀賢要求他,也等於回答他剛才的問題。
沈傑愣了一下,然後才回答。「好,我答應你。」他雖然同意,內心卻感到一絲不妥。
「你放心,遲早我會告訴他孩子的事。」秀賢道破沈傑心中的疑慮。
沈傑屏息。
「但是,現在還不是時候,所以我希望你能保密。」她解釋。
「我知道了,我已經答應你,就會做到。」沈傑跟她保證。
秀賢終於露出笑容。「謝謝,我果然沒有看錯你。」
沈傑也露出微笑。
自從知道秀慧過世後,這幾天他的心情一直很糟。
但是現在跟秀賢見過面,他的心情好像又開始變好了……
***
離開咖啡廳之後,秀賢沒有答應沈傑開車送她,她一個人獨自在街頭漫步。
因為跟沈傑談過去的事情,她心中又充滿了對於大姐的回憶,於是感到心情有一點低落……
在街頭走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後,附近出現一個小公園,秀賢覺得小腿有一點酸痛,於是很自然地走進公園,最後坐在公園的小鞦韆上休息。
一顆籃球突然掉落在她身邊。
秀賢撿起籃球,左右看了一下。
「姐姐,那是我們的球。」一個小男孩跑過來對秀賢說。
原來,這顆籃球是在公園裡打籃球的孩子們掉落的。「來,給你。」她笑著,把籃球交到孩子手上。
「謝謝!」孩子興高采烈地捧著球跑回去。
秀賢原以為是一群孩子們在打籃球,但當她的眼光追隨孩子跑回去,卻發現是幾個坐在輪椅上的成年人,跟這個孩子在打籃球。
其中一個成年人朝秀賢點點頭,露出一個陽光般充滿活力的笑容,接著幾個人麼喝著,坐在輪椅上的人一手推著輪子、一手運球,跟孩子的小腳比快,個個都精力充沛地在籃框下爭球。
秀賢靜靜地坐在鞦韆上看了很久,慢慢地,她被這一幕充滿生命力的畫面感動了。
她忽然領悟,真正的殘障是內心的匱乏,外在的遺憾並不能剝奪人類追求快樂的本能。
移開眼,她慢慢閉上眼睛……
已經很久,她不知道快樂是什麼了。
剛才看到這些人跟命運挑戰的時候,雖然受到鼓舞,但為什麼她心口的壓力還是感覺到如此沉重?
手機突然在這個時候響起。
秀賢疲倦地、緩慢地從提袋裡拿出手機。「喂?」
「你在哪裡?」陸拓問她。
她看了四週一眼。「我不知道在哪裡。」
「不知道在哪裡?」
「我剛才散步,到了一個小公園,然後在這裡看別人打籃球……我不知道這個公園在哪裡。」
「附近有路牌嗎?」
她想了一下。「走出巷子,外面好像是南京東路三段……我也不確定。」
他沉默了一會兒,然後說:「好,你等我!」
「什麼?」秀賢眨眨眼,她想再問話,陸拓已經掛掉電話。
她莫名地瞪著自己的手機,心中掠過幾個可能,但都被自己一一推翻……
他不可能漫無目的,在南京東路旁的小巷子裡找人吧?
不管多少個不可能,最後,這些否定都被事實推翻!
半個多小時後,陸拓真的出現在她面前。
作者:
wint
時間:
2008-6-26 08:28 PM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53 PM 編輯
第六章
他們到附近的料理店,吃傳統的台灣萬巒豬腳飯。
秀賢一直瞪著他,感覺到很恍惚。
「怎麼了?」她的表情讓他好笑。
「你真的把我嚇到了。」她說
「為什麼?」他咧開嘴,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。「我不相信,你這麼容易嚇
秀賢喝了一口水,神色還是沒有恢復過來。「其實你很少主動找我,你知道嗎?」她對他說。
「會嗎?我也常打電話給你。」
「可是我約你出來的時候比較多,而且經常在你公司附近見面。」
「你好像很計較。」
「不是,」她有點固執。「因為你打電話來,不知道我在哪裡,可是卻突然跑來找來,這樣我當然會嚇一跳了。」
「你不喜歡意外?」他突然問她。
她愣住,然後發現,意外讓她莫名的憂傷消失不見了。
瞪著他的笑臉,她脫口而出問他:「今天,你為什麼一直對我笑?」
陸拓又笑了。「因為這幾天,我的腦子還一直停留在那天晚上,你跳舞的那個樣子。」
她別開眼,故意裝做不知道。「什麼樣子?」
白天,她顯得有點羞澀。
「你自己不知道是什麼樣子?」
「我怎麼會知道在你眼中是什麼樣子。」
他又笑,笑聲有點低沉。「很性感、很嫵媚,但是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想把你抓下來,用外套把你緊緊裹住。」
秀賢咬住唇。「你在說什麼,我只是跳舞而已,又沒有怎麼樣。」
他沒有回答,只是看著她,笑容變得內斂,眼神有一點灰濁。
「你幹嘛、幹嘛那樣看著我?」
他低笑一聲,然後說:「沒有。」
服務生正好送飯過來,秀賢用不自在的眼神瞪他,陸拓卻當做沒有看見一樣,笑著對她說:「快點趁熱吃,豬腳要趁熱才好吃!」然後自己大口扒飯吃菜。
秀賢拿起筷子吃了兩口。
「不好吃嗎?」
「沒有,我沒有說不好吃,我也很喜歡吃傳統小吃。」
他又扒了兩口飯。「那你為什麼吃這麼慢?」他一邊問,一邊吃,好像飯很香的樣子。
「因為現在還不到吃飯時間。」她忍不住笑了一下,然後故意板起臉說:「而且我又不是你。」
「我怎麼樣?」他又吃了兩口飯和一口豬腳。
她終於忍不住笑出來。「你假日為什麼還穿西裝?」她沒有回答,卻這麼問他。
「因為還要工作。」
「你從辦公室出來的?」
「對,」他追問:「你還沒告訴我,我怎麼樣?還有,你剛才笑什麼?」
她扁扁嘴,忍住笑。「我突然發現,你跟我第一次見面那個時候,印象差很多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那個時候我覺得你像野狼。」
「野狼?」他愣住。
「對。」她非常肯定。一邊很努力地忍住笑。
「好奇怪的比喻。」他勉強笑了一下,然後隨口問:「那現在呢?」
她低下頭,假裝吃飯,其實在偷笑。「現在……」
「什麼?」他皺眉頭,身體往前挪數寸。「你說什麼?我沒聽見。」
「現在,」她抬起頭,背往後靠在椅背上,離他遠一點。「現在……像台灣黑熊。」
他真的愣住了。
秀賢已經笑不可抑。
過了一會兒,陸拓也跟她一起笑。
「你嘴巴很壞!」他故意罵她。
「你剛認識我的時候不知道嗎?」
他笑得露齒。「我以為你很聰明而且很高傲,沒想到你這麼調皮!」
「這是誇獎還是責罵呢?」
「那你說我是野狼又說我是熊,是好聽的話嗎?」
「野狼很有侵略性,代表有企圖心;熊給人的感覺本來就很可愛啊!怎麼不是好聽的話?」
「你怎麼不說野狼很狠毒,熊看起來笨手笨腳跟飯桶一樣?」他故意反問她。
她忍不住笑。「這是你說的,我可沒有說。」
他瞪她一眼,然後邊吃飯邊說:「我還沒吃中飯嘛!肚子很餓。」
「我又沒說什麼。」她忍不住笑。
「等一下吃完飯,我們去喝飲料。」他笑著說。
秀賢收起笑容。「你不必陪她嗎?」她問他。
陸拓的笑容也消失。「不要談她好不好?我說過,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要談她。」
「你要繼續這樣下去嗎?假日的時候還要上班,忙得要死,可是有空的時候卻來找我不去找她,這樣可以嗎?」她說。
陸拓看著她,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:「我也很矛盾。」
「為什麼你們不能分手,因為婚約嗎?」
「你希望我分手?」
「我想知道你們不能分手的原因。因為你現在的行為跟背叛是一樣的,如果是我,不會原諒你這樣的男人。」
他的表情變得嚴肅。
「你為什麼不說話?」
「我沒什麼好說的。」他垂下眼,臉色很沉重。
「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原因?」
他沒有回答。
秀賢看穿他。「你在保護她?」她這麼問。
陸拓神色陰鬱,他拿起帳單,準備站起來。「我們走吧!」
秀賢跟著站起來,然後看著他。
回到陸拓的車子裡,她問他:「真的有原因,對嗎?」
他仍然沒回答,忙著發動引擎準備開車。「你想喝飲料,還是回去?」
秀賢把頭別開,望向窗外。「回家好了。」她回答。
陸拓沒說什麼,接著發動車子。
「現在,我什麼都不能對你解釋。」開車送她回家的路上,他突然這麼對她說。
秀賢回過頭,瞪著自己的膝頭。
「上次我跟你說過,我需要時間。」他提醒她。
「我知道,你不必解釋。」她笑了笑,回頭看他:「是我的錯,我不該提起她。」
遲疑了幾秒,他伸手握住她的手。「你沒有錯,誰都沒有錯。」他這麼對她說。
秀賢望著他英俊的側臉。
他堅毅的表情有一絲陰鬱,卻有更多的堅定和決心。
突然之間,她覺得胸口有一點疼痛,還有慚愧……
現在已經走到最後最重要的關鍵,這正是她的目的,她不應該有慚愧的感覺。
但是,現在,她真的發現……
他已經愛上她了。
而她自己呢?
秀賢別開臉。
儘管她的手被他溫暖的大掌緊緊地包覆住,她的心卻感覺到寒冷的顫慄。
***
沈竹芳第一次坐在屬於自己的董事長辦公室。
「怎麼樣,還適合您嗎?」李鐵城跟進來,以備隨時服務。
「還可以啦!不過,雖然我只是代理董事長,可是這樣的裝潢格調好像不太適合我……」
「我明白了,」李鐵城嚥了口口水。「呃,我認識裝潢雜誌的總編輯,我一定請他幫忙介紹國內最頂尖的設計師,來給您設計一個,絕對適合您的氣質與品味的辦公室。」
「真的嗎?」沈竹芳撇撇嘴,露出滿意的笑容。「那麼就拜託你囉!」
「哪裡!代理董事長,您千萬別這麼說,您實在太客氣了。」李鐵城急忙說。
沈竹芳笑了笑。「對了,那個常秀……」
「您需要什麼資料嗎?」
沈竹芳瞪著他看了一會兒。「對,」她笑出來。「李總編輯你怎麼知道,我需要這位常作家的所有資料呢?」
李鐵城搓著手。「關於這件事您交給我就行,我立刻去辦!」
沈竹芳看著他,撇撇嘴。「那就全都交給你囉!」
「是是,我辦事您儘管放心!」李鐵城哈著腰,用不符他年紀的禮貌,對待一個二十出頭的董事長小姐。
「好啊,」沈竹芳點點頭,抱著胸靠向椅背。「那就看你的了!」
「是、是……」
「對了,你立刻通知她,把她負責的那篇採訪停掉。」
「停掉採訪?」李鐵城面有難色。「可是,那篇採訪是吳麗雲,吳總經理親口下令要執行的──」
「現在誰是董事長?」沈竹芳收起笑容,立刻變臉。
李鐵城立刻閉嘴,不敢作聲。
「馬上打電話去,叫她給我停掉!」
「呃,是,這個我也會立刻去辦。」李鐵城撇撇嘴,心底其實很得意。
上次吳麗雲利用職權,藉著這件事跟他發官威,這次他剛好報仇。
沈竹芳不再廢話。
她靠回椅背,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。
***
李鐵城在見過代理董事長後,就透過書籍編輯部的主編,把亞玟直接叫到他的辦公室。
亞玟雖然不知道,為什麼自己會被叫到雜誌部的總編室,但還是很有禮貌。「您好。」她進辦公室先打招呼。
「你來了,在那邊坐下。」李鐵城示意她在沙發上坐下。
他走過去把門和窗簾關上,現在他已經養成習慣關門關窗,因為上回被秀賢潑水的事情,讓他覺得非常沒有面子。
「請問您有事嗎?」亞玟問。
「常秀是你的作者對嗎?」李鐵城問。
「是。」
「好,你叫她立刻停掉採訪,不需要再繼續進行了!」
「什麼採訪?」
「不是就一個採訪?關於拓樸建設的負責人,陸拓陸先生的採訪!」
亞玟覺得奇怪。「為什麼?」
「反正叫她停掉就對了,你問這麼多做什麼!」李鐵城粗率地回答。
「可是這是屬於雜誌部的事情,如果要請常秀作家停掉採訪,應該由雜誌部這裡直接跟她說明。」
「這個我當然知道,還用得著你來教我?!」
亞玟別開眼,李鐵城的態度讓人反感,但她表面上沒有表示什麼。
「要不是因為她是由吳總經理直接授權的,我何必叫你去說?!」隨即李鐵城冷哼一聲。「話是這麼說,吳總經理能再管多久的事,這就不知道了!」
亞玟問他:「這是吳總經理的意思嗎?」
「當然不是!」李鐵城撇撇嘴。「這是我們代理董事長的意思!」他抬出沈竹芳來壓人。
亞玟聽說過公司董事即將變動的事情,代理董事長要到公司之前也發過公告。
「你聽到我的話了?快點去做,把事情辦好!」李鐵城呼喝她。
亞玟站起來,點點頭。
她沒說什麼,就退出總編輯辦公室。
回到座位後,她問身邊一向要好的資深同事。「我聽說孫董事長要退休那件事情,是真的嗎?」
「不是真的。」同事笑了笑,回答她。
「什麼意思?」
同事撇撇嘴,搖著頭說:「我聽說,」她壓低聲音,把頭湊過去對亞玟說:「退休只是一個幌子,實際上是因為孫董投資房地產失利,錢全壓在上面,資金沒有辦法周轉,所以必須把公司賣掉。」
亞玟有點驚訝。「這是真的?」
同事點頭。「我小姑在吳總經理身邊工作,她告訴我的消息,你說這是真的還是假的?」
亞玟坐在位子上,除了震驚,她想的事情更多。
***
亞玟一直等到下班後,才打電話給秀賢。
「是我,你現在有空嗎?」
「有。」秀賢剛吃過晚餐。
「三十分鐘後,我們在JJ見面,我有事情要跟你說。」
「好。」
三十分鐘後,秀賢到了約定的地點,亞玟已經等在那裡。「我在這裡。」她站起來,笑著跟秀賢揮手。
「你先到了?」秀賢笑著坐下。
「我剛就在這附近。」亞玟問她:「你要吃什麼?」
「我在家裡吃過了,喝綠茶就好了。」秀賢點了一杯綠茶,然後問她:「你在電話裡說,有什麼事嗎?」
「有一件事情,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,我們公司的董座換人了,你知道嗎?」
秀賢收起笑容,表情平靜。「我知道。」
「這個人居然是陸拓的未婚妻,你也知道嗎?」
秀賢點頭。
「好奇怪,怎麼會讓一個這麼年輕的女性來坐這個位置?」
秀賢笑了笑。「你質疑的是她的年紀還是性別。」
「不是,」亞玟當然知道秀賢是開玩笑的。「我聽說她沒有什麼行政經驗,畢業後沒有工作過,只在父親的公司幫忙,現在卻突然要到我們公司做董事長,實在很奇怪。」
秀賢依舊只是微笑,沒說什麼。
「我今天聽到一個消息,你聽到後不要太驚訝。」
秀賢點頭。「你說。」
「今天雜誌部的總編輯李鐵城,突然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,」亞玟停頓了一下,然後才繼續往下說:「他叫我跟你說,要你停止採訪陸拓,這件事情,是代理董事長交代下來的。」
秀賢並沒有很驚訝的表情。
「他突然叫我這麼告訴你,你不生氣嗎?」亞玟問她。
秀賢吸了一口氣,然後緩緩吐出來。「當我知道公司的代理董事長是沈竹芳的時候,我就猜到,李鐵城把你叫進辦公室是為了什麼。」
「真的嗎?」亞玟笑出來。「我還以為你會生氣,看來我只要打個電話通知你就好了,不必特別見面。」
「那樣很無情。」秀賢笑。
「沒關係啊,反正你根本沒受影響!」亞玟說:「不過我們見面可以聊天,這樣也滿好的。」
秀賢微笑。「明天李鐵城一定會問你事情辦妥了沒有,你告訴他,我不會再為雜誌社做採訪,但是這篇報導我會繼續做下去,這是我個人的採訪,我可以賣給其他雜誌社。」
亞玟睜大眼,然後噗嗤一聲笑出來。「你想把他氣死嗎?」
「如果他要生氣,那我也沒辦法。」秀賢的表情看起來冷靜又無奈。
亞玟掩著嘴笑。「光想到他會有的反應,我都快笑死了!」
「你想笑就現在笑個夠,到時候不要真的笑出來,小心他會公報私仇,炒你的魷魚。」
「沒關係啊!」亞玟聳聳肩。
「什麼意思?」秀賢睜圓眼睛。
「我可能要辭職。」
「辭職?」
「對,我想考研究所,所以準備轉換跑道,做自由接稿人。而且我認識幾家出版社和雜誌社的主編,已經談好了,每個月會幫他們接一、兩本稿子。」
「真的?聽起來很好,」秀賢問她:「你還想唸書嗎?」
「對啊,其實我一直有這種想法,上次你跟我提過,叫我過去幫你的時候,我就有這種想法了。」
「嗯,」秀賢點頭。「這樣很好。我覺得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、並且做好計劃,之後就應該勇往直前,追求自己的理想。」
「對。」亞玟握住秀賢的手。「謝謝你,我正需要有人給我鼓勵呢!」
秀賢笑著點頭,另一手也握住亞玟的手。「加油喔!」
亞玟點頭。「好!」
兩人相視而笑。
***
回到家後,秀賢直接打了一通電話給吳麗雲。
「總經理嗎?您好,我是常秀。」
「喔,是你啊!有一陣子沒有聯絡了,有什麼事嗎?」吳麗雲的聲音聽起來還滿輕鬆的。
「請問,您知道關於陸拓陸先生的報導,已經被停止的事情嗎?」
吳麗雲愣了一下。「你說什麼?」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驚訝。
「您不知道這件事情嗎?」
吳麗雲的表情很嚴肅。「明天,我會去瞭解。」
秀賢等了會兒,才再開口:「這件事情沒有關係,我已經充分理解而且接受了,總經理不必為了我的事情煩心。」之後,她再說:「對了,很抱歉,總經理,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跟您請教。」
「好,」吳麗雲回過神,剛才她確實在煩心。「有什麼事你儘管說。」
「請問,您會跟孫董事長一起離開嗎?」秀賢說:「很抱歉問您這樣的問題,如果您不方便的話,可以不回答。」
「沒關係,」吳麗雲笑了笑,笑聲很無奈。「你說的沒錯,我的確會跟孫董事長一起離開公司。」
秀賢沉默。
「這件事情發生得很突然,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,因為這跟董事長原先告訴我的結果有出入──」她突然頓住,似乎發覺自己透露太多。
「離開是好的選擇,」秀賢說:「請恕我冒昧,我認為現在公司人事混亂,能讓總經理發揮的地方不多,所以離開是好事。」
吳麗雲屏息,過了一會兒才喘了一口氣。「謝謝你,」她終於露出笑容。「你真的這樣想嗎?」
「對。雖然在一個地方久了會有感情,但是應該要離開的時候,只要心底存著祝福,就應該瀟灑的離開。因為,離開熟悉的地方另覓一片天空,對人生來說也是困難的挑戰。總經理是很優秀的專業人士,您心底應該早就已經有定見。」
吳麗雲鬱悶的表情已經一掃而空。「我真的很高興接到你的電話,」她說:「你一定是特地打電話來鼓勵我的吧?」
「我打電話來問候總經理,因為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,我想知道您最近過得好不好。」
「我很好,不用擔心。」吳麗雲笑著說:「沒想到,我們只見過幾次面,而且現在我也要離開公司了,可是你竟然還這麼關心我。」
秀賢笑了笑。
吳麗雲歎口氣。
人情澆薄,她在這個社會打滾了大半生,是最清楚不過的。但現在,因為秀賢這個女孩,她要慢慢對人生改變既定的印象。
掛了電話後,吳麗雲喃喃自語地說:「看來我還不老,因為我腦袋裡的觀念還可以改變。」話說完後,她走進房間對著鏡子裡的自己,露出自信的微笑。
現在,她的心情已經好多了。
***
李鐵城聽到亞玟的電話報告,果然氣得牙癢癢,立刻撥電話到沈竹芳的辦公室。
「請問您現在有空嗎?」
「什麼事?」
「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您報告。」
沈竹芳想了一下。「好吧,你進來吧!」
李鐵城立刻直奔董事長辦公室。
「那個常秀,她竟然叫編輯回來說,她不會再為雜誌社做採訪,但是這篇報導她會繼續做下去,因為這是她個人的採訪,而且她竟然還說,她可以把採訪賣給其他雜誌社。」他把亞玟說的話,原封不動地說給沈竹芳聽。
「你說什麼?她真的這麼說?!」沈竹芳臉色鐵青。
「是呀!」
沈竹芳瞇起眼低聲罵:「真是太可惡了!」
「是呀!」
「你就只會說是嗎?!」沈竹芳突然轉過來罵他。
李鐵城愣住,半天說不出話。
「真是太可惡了,這個人,我一定要好好修理她!」沈竹芳沉著聲說。
李鐵城本來不敢講話,過了一會兒才敢說:「這個,我在外面有聽到風聲,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代理董事長您……」
「有什麼話就直接說!」沈竹芳扔下筆,抱著胸靠在椅背上。
「是,」李鐵城說:「我聽印刷部門的主任說,那個常秀,她是我們的作家,可是卻在外面跟下游廠商訪價,包括紙廠、印刷廠等等,聽說她好像要自己獨立印刷出版品。」
「你說什麼?」沈竹芳瞇起眼。「她的膽子居然這麼大!」
「是呀!呃,」李鐵城掩住嘴,發現自己又附和了一次。「我的意思是說,她跟我們還有合約,竟然敢在外面跟廠商訪價,好像打算要自己出書,做出版公司的老闆,簡直不自量力!」
沈竹芳沒說話,她像在想什麼……
「董事長小姐,您,還在聽我說話嗎?」李鐵城搓著手,急切又不敢造次。
「嗯,」沈竹芳回過神。「這件事情,等她行動再說。」
「行動?」
「對,等她的書出版,你立刻通知我。」
「是是,我知道了。」李鐵城哈著腰鞠躬。
沈竹芳冷笑,她已經想好,要怎麼對付常秀了。
作者:
wint
時間:
2008-6-26 08:29 PM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54 PM 編輯
第七章
亞玟打電話告訴秀賢:「總編輯放話要告你,他好像從廠商那裡,知道你在訪價準備要出書的事情,還有,最近你有找人跟書店談出書的事情嗎?」
「我不會這麼做,我會直接找經銷商。」
「嗯,」亞玟說:「他的表情,看起來像是認真的。」
「他直接跟你說嗎?」
「嗯,我覺得他實在很幼稚,以為這樣就可以嚇人。」
秀賢笑了笑。「如果他們要告我的話,也不是不可以。」
「什麼?他們可以告得成嗎?」亞玟很緊張。
「對。」
「那怎麼辦?如果真的告你怎麼辦?」
「這不算什麼,但是如果有進一步的動作,就會比較困擾。」
「什麼動作?」
「私底下的動作。」
「你是說──」亞玟倒吸口氣。「真的會那樣做嗎?我聽說過,以前業界有一家出版社,為了要對付從他們那裡出去自行開業的作者,聯合幾家同業用了很多非常黑暗的不入流手段,對付這名作家,例如叫紙行不要賣紙、威脅印刷廠商,叫他們不要接對方的生意,更可怕的是,聽說還在經銷商那裡放黑函,譭謗作家,而且還買通書店小姐等新書出來叫她們蓋書,還叫她們把新貨都屯積在倉庫,等時間到了就一次通通退回去等等,做了很多一般人都做不出來的事情!當時我聽到的時候覺得很不可思議,文化界居然也會有這麼黑暗的事情!不過我聽說,這些全都是真的事情。」
「他們可能也會這麼做。」秀賢的聲調很平靜。
亞玟瞪大眼睛。「真的嗎?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?如果對方在出版界能夠站穩腳根、存活下去,那也不容易,因為出版並不是好做的,聽說光是去年一年就有好幾百家出版社倒閉!」亞玟歎氣。「把別人逼到絕境,難道就不怕自己有遇到困難的時候嗎?這樣做不但沒有好處,而且沒有道德。」
「有的人做事情只看利益不看道德,有這樣的商人,也有一年捐贈幾十萬甚至數千數百萬的慈善家。一般商人為了自己的利益,用各種方法打擊對手,是可以預料到的事情。」
亞玟搖頭。「我覺得人類真的好可悲,喜歡錢沒有關係,但是不應該傷害別人。」
秀賢笑了笑。「不過,我認為他們現在最可能會做的事情,就是等我出書以後控告我。」
亞玟皺起眉。「因為你的合約,還有一本稿件未履行對嗎?」
「對,可能會用這個理由。」
「那怎麼辦?」
「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。」
亞玟歎氣,顯得很擔心。
「沒關係,我自行出書的目的,跟賺錢沒有關係,你不用擔心我。」
「可是,這樣一來你的名聲會不好,他們的目的不是錢,是想讓你難過。」
「這本書出版後,就算以後都不再出書也沒有關係。」
「為什麼?!我不希望結果是這樣,你是很好的作家!」亞玟很生氣。
秀賢卻微笑。「有你的肯定就夠了。」
「可是──」
「你不要擔心了,我決定要自己出書之前,這些事情都已經想到了。」
亞玟歎了一口氣。「怎麼能不擔心呢?事情為什麼不能單純一點?」
「也許,太過單純的世界,就不是人類的世界。」秀賢說。
「我聽說,人類居住的世界是最複雜的,這裡住著人、神、阿修羅和眾鬼,」亞玟感到有點悲傷。「渺小的人類,到底在這個世界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啊!」她感歎。
「是修行的角色。」秀賢笑著回答。
亞玟聽到後,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。「對了,你的稿子什麼時候給我?」她很盡責,還是不忘正題。
「還要再過幾天。」秀賢對她脫:「這本稿子有點特別,你收到稿件後,我要再跟你討論一下。」
「好,沒問題。」
「那麼,我稿件寄出去後就給你電話。」
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亞玟叮嚀:「你要保重喔!」
「好,你也一樣。」秀賢還是笑著回答。
掛電話後,秀賢的笑容慢慢消失。
她並不是擔心合約的問題,而是想到……
最後的時刻,終於接近了。
***
秀賢在三天後就收到律師信函。
同時間在報紙的藝文版上,就看到一篇作家常秀被出版社控告違約的新聞。
亞玟看到報導後非常激動,立刻打電話給秀賢。「怎麼會這麼快就有動作了?而且為什麼要跟記者說這個消息?」
「他們利用交稿時間做為理由,當然可以控告。」
「可是你的合約還有一年,而且你下一本書的出書時間在明年,出版社也知道你的交稿時間在今年年底,稿件根本還沒有到截稿日期,怎麼可以提出告訴?」
「律師寄出存證信函不代表事實成立,還要經過法官公審。事實上這封存證信函提到的是過去的事情,因為上一本書有延遲出書的狀況,所以可以用這個理由寄律師信。」
「但是當時延遲出書是主編的排書策略,跟你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,你早就已經交稿了!而且書籍也已經出版了。」
「所以要交給法官公審,但是追究的過程,對方就達到目的了。」
「天呀!」亞玟快受不了。「這樣做根本就是故意的!而且為什麼要放出這樣的消息?他們根本就是想要損害你的名譽!」
「因為大眾關心、讀者關心,所以就對記者說明,這樣的理由很正當。」
「噢,」亞玟歎氣。「天呀!」
「下一步,說不定還會公佈我的真實姓名和個人隱私。」
「什麼?」亞玟很生氣。「他們真的可以這樣做嗎?」
「我會跟律師研究。」秀賢的語調很平靜。
「實在很離譜!」亞玟瞪大眼睛感歎。
秀賢笑了笑。「你現在在哪裡?公司嗎?」
「不是,我今天請假!」
「我不會有事,你不要擔心。」秀賢反過來安慰她。
「可是你的名譽受到損害,這是不能彌補的。」
「喜歡我的讀者不會離開。」
亞玟歎口氣。「你也要對外說明嗎?」
「說明什麼?」
「說明你的立場啊!」
「我也有錯。」秀賢對亞玟說:「我不會不考慮出版社的立場。雖然作者想要自己出書,有時候是為了理想,有的時候是為了想要進一步表現自己的工作能力,就像演員做久了會想當導演,是一樣的意思。但總之在合約期間內做這樣的事情,是我的錯。」
亞玟皺著眉頭想了一下。「你的書籍出版後,他們會請法院行使假扣押,讓你沒辦法出書嗎?」
「如果向法院繳交保證金,就可以這麼做。」
「天呀,這樣一來,以後你要怎麼出書?」
「所以這件事情要盡快解決。」
「可是現在結果根本就還沒有出來,就算以後法官判你違約,違約也只要賠款繳交賠償金就好了,你跟公司並沒有私人仇恨,他們有必要對你行使假扣押嗎?」
「只要對方的律師,提出違反對方利益的陳詞,經過法官認定,就可以這麼做。」
「天呀,我的頭都快痛起來了!」她突然問:「你說,是不是因為你訪問沈竹芳的未婚夫,她不高興所以公報私仇?」
「你認為呢?」秀賢笑了笑。「不管是因為什麼理由、什麼動機,這件事情我不會逃避,我會處理。」
亞玟最後再歎一口氣。「好吧!那麼我們保持聯絡,我也會去幫你問幾個認識的主編,她們對這方面的事情應該都有經驗。有什麼事情,你記得要隨時打電話給我。」
「好,我知道。」秀賢掛了電話。
***
沈竹芳在辦公室看到手機顯示打來的電話號碼,非常高興:「喂?早上你不是都在開會嗎?怎麼有時間打電話給我?」
「我看到報紙,想瞭解狀況。」他直截了當說明。
沈竹芳臉上的笑容消失。「你想問什麼?」
「你已經寄出律師信?」
「是公司決定要寄出律師信的,不是我。」她執拗地說。
他不跟她爭辯,只是問:「為什麼?」
「什麼為什麼?」沈竹芳冷笑。「她違約,公司就控告她,很正常!」
「這件案子法官還沒有開庭審理,現在不必告訴記者。出版社這麼做,作者會受到傷害。」他語調平靜地解釋。
「告訴記者又怎麼樣?像她這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作者,就應該要好好的教訓一下,否則以後出版社要怎麼管理作家?如果每個作家都像她這樣,出版界還有倫理嗎?」
「不必抬出這種大道理,這件事情只跟公司的利益有關係。」他的語調依舊很平靜。
「你在說什麼你自己清楚嗎?」沈竹芳瞇起眼,指責他:「難道你跟我父親做生意,不在乎利益嗎?!」
「公司講求利益沒有錯,但是不必傷害她。」
沈竹芳的眼底快噴出火。「你現在是在幫她說話嗎?!」
遲疑片刻,陸拓直接這麼對她說:「可以這麼說,」他的態度很冷靜,跟沈竹芳的激動成反比。「因為她是我朋友,所以我不希望你傷害她。」
「朋友?」沈竹芳譏諷地問他:「只是『朋友』這麼簡單嗎?!」
沒有回應她的怒意,他平靜地問她:「已經委請律師提告了嗎?」
沈竹芳不回答。
「撤回告訴,然後由出版社主動對外澄清,現在還來得及。」
「我聽不僅你在說什麼!」她冷笑,故意說:「我不可能因為私人來拜託就這麼做,這有違公司的利益!」
陸拓沉默。
「我現在很忙,沒有空講電話。」沈竹芳突然撂下話後,就打算掛電話。
「等一下,」他阻止她掛電話,然後清楚地、明確地對她說:「如果你執意提出告訴,我會幫她聘請辯護律師。」
沈竹芳瞪大眼睛,沉聲問:「你在跟我開玩笑嗎?」然後更大聲地問他:「你想要讓我丟臉嗎?!」
「撤回告訴。」他平靜地回答:「不然我只好這麼做。」
沈竹芳的臉孔扭曲……
「好,隨便你好了!」她生氣地摔掉話筒。
陸拓越是為那個女人說話,就讓她越忿怒!
她當然不會撤銷告訴,因為這是為了公司的「利益」,她有絕對正當的理由,讓常秀吃不完兜著走!
***
晚上七點,秀賢公寓的門鈴響起。
從對講機螢幕,她看到站在公寓大門外的陸拓,於是按開大門。
陸拓上樓,看到站在門口等他的秀賢。
「你怎麼來了?而且你沒有打電話。」她問他。
他沒說什麼,直接走進公寓。
「我看到今天早上的報紙,上面有關於你的報導。」他坐在沙發上才對她說。
「嗯,對,」秀賢在他對面坐下。「怎麼了?」
「你不擔心?」他問。
「不是,」她笑了笑,然後說:「擔心也沒用,現在只是剛開始。」
「如果對方不撤銷告訴,我會幫你聘請律師。」他直接說。
秀賢瞪著他看了很久。
「怎麼樣?你沒聽清楚?」
「不是,」她對他說:「你不必這麼做。」
「陳長安律師是我的朋友,他是很有名的著作權律師,應該可以幫你。」沒有回應她的話,他直接這麼說。
「我知道他是誰,我的意思是,你不必幫我聘請律師,這是我的事情。」
他看了她一會兒,然後對她說:「聽我的話,如果真的被告,就把一切都交給我就可以了,知道嗎?」
秀賢瞪著他,突然間心痛了一下。
她別開眼,沒有說話。
「今天晚上你的心情一定不好,我們到酒吧去,你去跳舞好了。」
她回頭看他。「我心情不好,為什麼還要我跳舞?」
「因為心情不好所以去跳舞,很正常啊!」
「不對,應該是你跳舞,讓我高興才對!」
「男人跳脫衣舞沒有人看。」他說。
「什麼脫衣舞!」她瞪大眼睛。「那是table dance,你說話怎麼這麼沒有水準?」
他笑著道歉:「好,我說錯了,不是脫衣舞是table dance,剛才因為講太快所以說錯了!」
她瞪他。「人家說,一個人心裡想什麼嘴巴就會講什麼,你剛才說脫衣舞,心底一定就是那麼想的!」
他只管笑,但是不說話。
「你笑什麼?這樣是承認的意思嗎?」
「我覺得女人很固執,因為男人只要說錯一句話,人生就從此被畫叉了。」
她瞪著他看,本來想嚴肅一點,但還是忍不住笑出來。「那是因為你們先說錯話才會這樣,女人是因為比較敏感、而且比較天真,常常把男人的話當真,才會這麼認真,但是認真並沒有錯。」
看她這麼認真解釋的樣子,他只好笑著說:「好,是我說錯話,我跟你道歉,可以了嗎?」
「好呀,你願意認錯的話,我可以接受。」她故意說。
他搖頭。「我看你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,我還以為你看到那種報導會很焦慮或是很難過。」
「我當然會啊,但是不一定要表現出來。」
「女人有的時候要柔弱一點,才會惹人喜歡。」
「為什麼?」她不以為然。「我覺得堅強的女人也很美麗。」
「你現在是說,你很美麗的意思嗎?」他笑。
她微笑。「你不同意嗎?」然後反問。
他咳了一聲。「同意。」然後像機器人一樣沒有表情,一直點頭。
她終於忍俊不住。
「如果不想跳舞,可以做其他事。」他看著她說。
「做什麼事?」
他曖昧地看著她。
「幹嘛?」她往後靠,故意離他遠一點。
他撇嘴,嗤笑。「你在想什麼?你想到哪裡去了?」
「我又沒說什麼!」
他大笑,然後突然拉起她的手。「我們去散步,怎麼樣?」
她笑,然後拒絕。「這麼晚了,不要。」
「這個也不要那個也不要,那乾脆在家裡睡覺好了。」
「好啊!」她點頭笑。
「好吧,我們去睡覺好了。」
「什麼?」她啼笑皆非。
「睡覺啊!」
「不是,你剛才說『我們』!」
他笑。「你心情不好,我陪你一起睡覺。」
她瞪大眼睛。「你說真的還是假的?」
「當然是真的,上次是誰約我到飯店去睡覺的?」他故意提起那件事。
秀賢吸一口氣。「你不要提那件事!」
「為什麼?那是事實,上次你明明突然打電話給我,約我到飯店!」
「你不要再說了啦!」她站起來,伸手要摀住他的嘴。
陸拓故意躲開,然後站起來跑給秀賢追。「你明明打電話來約我,其實你只要暗示我就好,這種事情應該讓男人開口才對──」
「我叫你不要再說了──啊!」秀賢突然叫一聲。
因為陸拓忽然轉過身對著她張開手,就像她主動投懷送抱一樣。
秀賢倒吸一口氣。「你幹嘛啦!」反射性地打了他一下。
「你怎麼打人?」他一點都不生氣,反而在笑。
「我很想揍你!」她想推開他。
但是他抱得更緊。
秀賢突然安靜下來,因為他看她的眼光很特別。
她的心跳突然很快而且很亂……
秀賢的笑容消失。
她咬住唇,覺得心臟好像要被扯開一樣,突然很疼痛!
「你怎麼了?」看到她臉色不對,他的笑容也消失。
「沒有,沒什麼。」她推開他,走到房間另一頭,然後勉強笑著對他說:「已經很晚,你該回去了。」
他凝望了她一會兒。「我看你沒事,我先走了。」
「好。」她送他到門口。
「不用送我,你進去吧!」他溫柔地對她說。
秀賢沒說什麼,她順從地轉身走回公寓內。
門關上後,她靠在門前,憂鬱的神色轉為凝重……
剛才她突然想到大姐。
但是當時,她卻因為被他吸引而心跳加快……
因為這樣,她感覺到非常羞恥,而且覺得自己非常可惡!
閉上眼睛,秀賢感覺到內心出現一股揮不去的、沉重的罪惡感……
不行,她怎麼可以真的對他有感覺?!
就算拚命要求自己要喜歡他,但那只是為了報仇,希望自己的演技逼真一點而已,她不可能會真的喜歡他!
電話鈴聲突然響起。
秀賢睜開眼,好不容易才回復平靜,她慢慢走回客廳拿起話筒。
「喂?」
「是我,沈傑。」
秀賢沉默了一會兒,然後才回答:「是。」
「你在休息了嗎?現在打電話給你,會不會很冒昧?」
「還好,現在才九點多,我不會這麼早睡。」秀賢問他:「請問你打電話來,有什麼事嗎?」
「我看到今天早上的報紙,裡面有關於你的報導。」
秀賢沒有講話。
沈傑問她:「你在聽嗎?」
「我在聽,」她笑了笑。「其實,今天我已經接到很多通關心的電話了,編輯和朋友,都已經打過電話。」
沈傑愣住。
「不過,還是很感謝你的關心。」她說。
他笑出來。「你的聲音聽起來還好,好像沒有什麼問題。」
「對,我還好,沒什麼事。」
沈傑沉默了一會兒,然後才說:「我知道我妹妹沈竹芳,現在是出版集團的代理董事長,你的這件事,跟我妹妹有關係嗎?她知道這件事嗎?」
秀賢沒有回答。
「我會打電話去問她。」他說。
「不用了,」秀賢說:「這件事我會處理,請你不要打電話,這樣事情只會更複雜。」
沈傑沉默不語,似乎自有定見。
「你聽見了嗎?請你不要為我做任何事。」
沈傑歎一口氣,還是沒有說話。
「請你答應我。」秀賢要求他。
「你為什麼不讓我幫你?」
「因為陸拓先生的關係,令妹對我的印象本來就不好,」秀賢對他說實話:「如果你又因為我的事情,當面去質問她,那麼她的心情一定會更差,到最後也許你幫不到我,反而會有反效果。」
「你說什麼?因為陸拓的關係?」他想了一下,然後問她:「之前我們見面的時候,你提過要採訪陸拓的事,可是只是採訪,跟竹芳有什麼關係?」
秀賢靜了片刻,然後才回答:「情況有一點複雜,現在沒辦法跟你解釋。」
「我記得之前你問過我,關於竹芳是不是知道秀慧的事情,是不是因為那件事情──」
「不是,這件事我沒有跟令妹提過。」
他沉默了一會兒。
「你怎麼不說話了?」
「你跟陸拓,你們有什麼問題嗎?」他突然這麼問。
「你怎麼,會這麼問?」秀賢沒有直接回答。
「你很聰明,一定知道我的意思。」
秀賢沉默。
「如果我猜對了,那麼我必須跟你說,陸拓跟我妹妹的婚約,他們之間的承諾是不可能會改變的。」
秀賢停了片刻沒有說話。
但是幾秒鐘後,她開口了。「你怎麼,」她很直接地問他:「能這麼肯定?」
沈傑愣了一下。「你,現在是什麼意思?」
「人類的世界沒有不會改變的承諾,只有神的承諾,才不會改變。」
沈傑臉色微變。「你,」他吸了一口氣。「你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情,你不明白我妹妹跟陸拓之間,發生過的事情。」
秀賢沒有說話。
「我妹妹她,」沈傑猶豫了一下,然後往下說:「她為陸拓做過很大的犧牲,因為發生這件事情,所以他們不可能分手。」
電話裡一陣沉默。
「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?」沈傑問她。
「你能告訴我,他們之間,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?」秀賢終於開口。
沈傑握著話筒,沉默了很久……
***
掛上電話後,秀賢坐在沙發上,靜靜地將前因後果,想了一遍。
她突然想到那一天在醫院看診時,在婦科診療室前面,遇見沈竹芳的事情……
她已經知道該怎麼做。
作者:
wint
時間:
2008-6-26 08:30 PM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55 PM 編輯
第八章
早上八點鐘,秀賢打電話到醫院的公關部門。
「您好,我是作家常秀,最近我的小說要寫到關於婦科保健方面的內容,請問是否可以安排醫院的婦科醫師,接受我的採訪……」
秀賢掛掉電話,等了約十分鐘後,對方已經回電。
「今天早上十點鐘左右吳秀娟醫師有空,她願意接受您的採訪,這個時間您可以嗎?會不會太匆促?」
「不會,這個時間可以,非常感謝您的協助。」
「好的,那請您到醫院後再打電話給我,我會帶您直接到醫師辦公室。」
「是,我會準時到。」
掛電話後,秀賢立刻換衣服準備出門。
***
秀賢到醫院後,在大廳見到醫院的公關主任,隨即被帶到吳醫師的辦公室,並且介紹給吳醫師。
「您好,很冒昧打擾您。」秀賢先致禮。
「你不要這麼客氣,」吳秀娟站起來迎接。「我拜讀過你的大作,沒想到常秀小姐本人竟然這麼年輕,真令人驚訝。」
「謝謝。」秀賢謙虛地微笑。
吳秀娟看起來約四十五、六歲,笑容親切,眼神堅定,看起來很專業,給人的第一印象良好,能讓人立刻就信任她。
公關主任任務已達成,隨即笑著對兩人說:「那麼你們聊,我不打擾了。」
「好。」吳秀娟點頭致意。
秀賢微笑目送她離開。
主任走後,吳秀娟請秀賢坐下,然後問她:「你想喝什麼?」
「給我一杯水就可以了,謝謝。」
吳秀娟倒了一杯水給秀賢,順便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。「今天你想問什麼問題?」回到座位後,她直接問秀賢。
「是,」秀賢從手提袋裡拿出紙和筆。「今天主要想要請教您,關於經痛的問題,我想這是婦女常見的婦科問題,對女性來說是很大的困擾。」
「對,你問這個問題很好,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婦女都有經痛問題,但是一般女性對經痛的瞭解並不多。」
「是,因為我聽說經痛的成因很複雜,有的經痛成因並不單純,與子宮內膜異位症,以及其他子宮病變有關,所以我認為這個問題需要被廣泛的認識。」
「我同意,」吳秀娟很高興。「身為婦科醫師,我也認為這個問題影響到女性的生活,關乎婦女生理以及精神健康,非常值得討論。這次你是為新書內容做資料搜集嗎?」她很好奇。
「對,但是我也想多瞭解關於這方面的資訊,以便將來需要,能正確使用這方面的資料。」
「好,」吳秀娟點頭,開始解釋:「嚴格來說,經痛發生可以粗分為兩個部分,第一種是原發性經痛,另一種是續發性的經痛。原發性經痛患者,在初次月經來潮一到兩年之後就開始經痛,這是因為月經來潮之前,體內前列腺素分泌旺盛,導致子宮收縮劇烈所產生的結果,因為如此引起的月經週期疼痛。」
「我知道有很多女性使用止痛藥物,來減緩經痛,長期使用藥物會造成藥物成癮嗎?」
「不會,有些患者因為擔心服用止痛藥後會藥物成癮,所以過度忍痛,其實這是沒有必要的,因為每個月只有經期期間服用,不會有成癮的憂慮。」
「我還聽說服用避孕藥可以改善經痛?」
「對,像這種狀況,服用避孕藥也可以得到很大的改善。但是患者如果屬於第二種續發性經痛,成因比較複雜,服用止痛藥物和避孕藥物的效果就不好。」
「例如剛才提到的子宮內膜異位症嗎?」
「是,你剛才提到的子宮內膜異位症等等,就屬於這一類,因為這樣產生的經痛,就屬於『續發性』經痛的範疇。這種疼痛通常週期較長,會維持二到三周,而且疼痛不僅在月經週期發生,在經期之前與之後也會感覺到疼痛與不適。」
秀賢聽得很認真,並且勤做筆記。「我知道您是西醫,很抱歉問您這個問題,但是您是否有聽說過,針灸也可以減緩經痛,現在普遍也很流行這種治療方式,您認為這樣的治療可以與西醫並行嗎?」
「可以的,因為經痛牽涉的範圍比較廣泛,不僅對於婦女生理、在心理層面也會有廣泛的影響,如果患者感覺到有必要,可以兩者並行,但一定要咨詢有經驗的合格中醫師。」
「是。」秀賢點頭,低頭做筆記,然後再繼續往下問:「關於續發性的經痛,是不是可以請吳醫師再為我解釋清楚一點?」
「當然可以,」吳秀娟微笑點頭,接著解釋:「除了子宮內膜異位外,子宮肌瘤,以及骨盆腔病變等等,都是導致續發性經痛的原因……」
之後,秀賢又陸續問了許多問題。
「所以,女性定期到醫院做婦女健康檢查非常重要,尤其對於大多數經期疼痛的婦女來說,更不可避免?」
「對,對於女性來說婦科健檢不僅是預防,而且是一種早期治療。例如,因為子宮內膜異位而導致不孕的患者,如果在第一、二期發現,並且立即接受腹腔鏡手術,術後受孕的機率超過百分之五十,但是如果等到第三期再接受手術,受孕率就會下降到百分之三十幾。」
秀賢點頭認同。「那麼,最後,」她微笑,表情稍微放鬆。「我想請教吳醫師,這家醫院的婦科診所,有多少名人會到您這裡來做婦女健檢呢?不好意思,這個問題可能有點牽涉到隱私,如果不方便的話,您可以不回答。」
「不會,現在很多知名女性都很重視這個問題,就像您也是知名女性,也重視這個問題一樣。甚至,現在婦女健檢的公益廣告,有很多名女人都爭相拍攝,營造健康、獨立的新女性形象,一起倡導婦女健檢的重要性。」
「是。」秀賢微笑同意。
「在我這裡做健檢的知名女性很多,例如知名的電視女演員楊丞翎,偶像歌手蔡音琳,知名的電視主持人徐恩熙。」
秀賢收起笑容,沉吟片刻後問:「現在社會上很流行名媛,有所謂的名媛現象,名媛對OL女性造成的影響,有時候比演藝人員還要大,請問這裡有任何名暖來做過婦女健檢的嗎?」
「當然有!」吳醫師笑:「有嫁給國內知名政治世家的名媛蔡銘珊,還有名媛孫菁菁和沈竹芳。」
秀賢抬頭。「您剛才說,孫菁菁與沈竹芳小姐也在這裡做健檢?」
「是啊!」
「您確定,是孫菁菁小姐,以及銀行董事沈廣源先生的千金,沈竹芳小姐嗎?」
「是,她們都是我的患者,我當然確定。她們兩個人,每年都會定期到我們醫院來做子宮頸癌的篩檢。」
秀賢沉思片刻,更深入地提問:「請問,如果一般人摘除子宮後,還需要做子宮頸癌的篩檢嗎?」
「如果子宮頸沒有一起摘掉,就跟一般女性一樣,每一年要做定期的檢查,如果摘除子宮頸,只要一到三年檢查一遍就可以了。」
「對了,剛才你問到名人,」吳秀娟自己往下說:「最有趣的是,沈竹芳小姐因為一直有經痛問題,所以她對於婦女保健特別重視,不會等到一年,幾乎每半年就會做一次婦科健檢。」
秀賢看著醫師,臉色忽然變得很凝重。
「你怎麼了?是不是身體不舒服?」吳秀娟畢竟是醫師,立即察覺並且關心地問她。
「不是,」秀賢吸了一口氣,然後繼續問:「吳醫師,請教您,如果病人曾經做過子宮摘除手術,當時也已經一併摘除掉卵巢,應該不會再有月經來潮,對嗎?」
「對,這是當然的。婦女兩側卵巢摘除後,就會停經。」
吳秀娟的答案,令秀賢震驚──
因為吳醫師的回答,她心中的疑惑已經完全解開。
***
「姐,中午我打了好多通電話給你,你怎麼都沒有接手機,我好擔心你!」秀芸打電話給秀賢,電話一接通她就大叫。
「我剛離開醫院,因為在做採訪,所以手機沒有開機。」
「採訪?什麼樣的採訪?」
「到醫院婦科問婦女保健方面的問題。」
「是寫小說要用的資料嗎?」
「對。」
「噢……對了!」秀芸突然想起來。「我打電話來是要告訴你,今天中午我在報紙上,看到一篇讓我氣得快抓狂的文章。」
「什麼文章?」
「就是關於你的事情啊!出版社說你違約,現在要告你,已經寄出存證信函的那件事,中午我在自助餐店翻報紙的時候看到的。」
「噢,是那個,」秀賢沒說什麼,只問:「那不是昨天的新聞嗎?」
「嗯,我聽同事說昨天就報導了,今天也有,連續兩天報導幹什麼啊?真的太過分了!」秀芸的情緒很激動。
「你打電話來,就是說這個嗎?」
「對啊,姐,你不生氣嗎?」
秀賢笑了笑。「好像你比較生氣。」
「什麼,」秀芸自己氣得要死。「姐,那家出版社這樣隨便在外面放話,你真的不生氣嗎?!」
「把事情解決就好了,生氣也沒有用。」
「唉喲,真是氣死我了!要是讓我知道這是誰在搞鬼,我一定衝過去把他罵個臭頭!」
秀賢忍不住笑出來。「你說真的嗎?」
「對啊!」秀芸咒罵:「誰敢欺負我姐姐,我一定要他好看!」
秀賢問她:「如果這個人不是別人呢?」
「啊?」秀芸睜大眼睛。「什麼意思?那是誰啊?」
「這個人是你的同學,沈竹芳。」秀賢直接告訴秀芸。
「什、什麼?!」秀芸搞不清楚狀況。「可是、可是她怎麼能告你,她憑什麼那麼做?!」
「她現在是出版公司的代理董事長。」秀賢告訴她。
「天呀!」秀芸張大眼睛。「發生什麼事了,那個丫頭,她的日子過得比我還不長進,根本就沒有什麼工作經驗,只不過靠她爸爸的關係,在一些地方打過工而已啊,怎麼可能當什麼董事長嘛!」
「聽說因為她父親以女兒的名義,出資買下出版公司,所以她被直接任命,代理董事長的職務。」
「唉喲,真是笑死人了,」秀芸又氣忿又無奈。「她這個人什麼都不懂,言語乏味、又沒有什麼長處,怎麼就那麼好命呢?!」
聽到秀芸這麼說,秀賢忍不住笑出來。
秀芸覺得不可思議。「姐,她那麼討人厭,還對你做了那麼可惡的事情,你還笑得出來啊?」
「我笑,是因為我的妹妹,是一個可愛的開心果啊!」秀賢還是在笑。
秀芸眨眨眼。「姐,你說的是我嗎?」
「嗯,」秀賢笑著點頭。「當然是你啊!」
「唉,那個……」秀芸很不好意思地搔搔頭。「是真的嗎,姐姐?」
「當然是真的!」
「可是,以前都沒有人說過我可愛。」秀芸沒有自信。
秀賢笑出來。「你相信我,以後一定會有人常常對你這麼說。」
「是誰啊?除了姐姐之外,還有誰會對我說這種話?」她睜圓眼睛。
秀賢掩嘴笑。「以後你就知道了。」
「為什麼要等到以後?」
秀賢微笑不說話。
「對了,姐姐,現在既然被我知道,原來是那個丫頭搞的鬼,等一下我就打電話去罵她!」
「你千萬不要那麼做。」
「為什麼?!」
「她沒有得罪你,你不應該罵她。」
「可是她得罪你啦!」秀芸大叫。
「我會處理,你不要插手。」
「姐,你是不是怕我打電話去罵她,會把事情弄得更糟?」
「也有這個原因。」秀賢承認。
秀芸歎氣。「好嘛,那我不罵她可以了嗎?」秀芸不甘心。「可是那個死丫頭,真的很讓人生氣耶!」
秀賢沉默了一會兒,然後對她說:「有一件事情,我希望你幫我。」
「什麼事?姐,不要跟我說什麼幫不幫忙的,你直接說就好了。」
「好,」收起笑容,秀賢的表情略帶嚴肅。「現在我要開始說了,你要聽清楚……」
***
吳麗雲主動去找李鐵城,想瞭解違約告訴的內情。
「聽說吳總不久就要跟孫董一起離開公司,既然這樣,就不要管太多比較好。」李鐵城讓吳麗雲碰了一個軟釘子。
「現在我還在這個位置上,公司有事情我當然要問!」吳麗雲說得義正辭嚴。
李鐵城撇撇嘴。「只不過是作者的小事情,就算編輯不會處理也還有主編會處理,這種小事還用不著總經理來費心!」
「只要是公司的事,再小的事情都在我的管轄範圍內,這件事情你為什麼沒有問過我,還隨便對記者披露消息?」
「因為這件事情我得到直接授權,所以不必經過你!」有人撐腰,李鐵城的態度顯得很囂張。
「你──」吳麗雲氣不過。
她當然明白,李鐵城指的直接授權是什麼意思。
「就算這樣,我是你的主管,你也得轉告我一聲。」壓下火氣,吳麗雲繼續質問池。
「現在你不就知道了?」李鐵城輕浮地這麼說。
吳麗雲瞪著他,氣得兩手握成拳。
她在商場上素來有鐵娘子的封號,性格正直、為人坦率,看到像李鐵城這種逢迎拍馬的小人,厭惡不已,氣得簡直想剝他的皮。
不過李鐵城可一點都不在意,因為吳麗雲再過一個月就得走人,等她一走,李鐵城就是這裡的老大,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只有他給別人臉色看,再也沒有人敢給他臉色看。
「小人得志,不知道禍福相依的道理,還沾沾自喜!你不會得意太久的!」吳麗雲不氣反笑,冷冷地丟下這幾句話。
「你說什麼?!」李鐵城變臉。
「現在你不就聽見了?」她冷笑一聲,用李鐵城的語法反諷他。
「你──」
吳麗雲根本不甩他,掉頭就走。
李鐵城氣得直咬牙,但又不敢破口大罵,畢竟吳麗雲現在名義上是他的上司。
「這女人真可惡……」
現在他什麼也不能做,只敢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,連聲詛咒。
***
秀芸主動打電話給沈竹芳。
接到秀芸的電話,沈竹芳也很驚訝。「你怎麼了?最近我找你都不接電話,今天怎麼有空,還主動打電話給我?」
「唉喲,你不要這樣嘛!」秀芸笑嘻嘻地說:「快要月底了,雜誌社這幾天要截稿,所以人家很忙嘛!」
沈竹芳冷笑一聲。「打電話來給我有什麼事?」
「沒有啦,就是那個啊……」
「哪個啊?」
「唉喲,我們女人每個月都會來的那個嘛!」
「幹嘛?你那個不來啦!」
「唉喲,」秀芸叫一聲。「你這個丫頭,現在說話怎麼這麼沒有氣質啊?以前你不是很有氣質嗎?就像你的身份,是大家閨秀、千金小姐耶!可是現在你說話的口氣,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?」
沈竹芳扁扁嘴,收起揶揄的聲調,正經地問:「到底有什麼事?」
秀芸撇撇嘴,冷笑。「因為最近我那個來的時候都會痛嘛,我想去看醫生啊,可是以前我都沒有去看過婦科醫生,所以我就想到你啊,我知道你平常很愛護自己的身體,都有定期在做保養,所以我想,你應該也有定期去做婦科檢查吧?這樣的話,你一定知道要到哪個醫院看醫生,還有,到了醫院要找哪一個醫生比較好。」
「你只有這種事情才會想到我嗎?」
「唉喲,你不要這麼說嘛!以前我還不是常常約你一起吃飯!」
「好吧,」沈竹芳皮笑肉不笑的。「我都到祥生醫院,找一位吳秀娟醫師。」
「是女醫師嗎?」
「對啊!」
秀芸再問:「你真的都定期去做檢查嗎?」
「嗯,是啊。」
「可是我是經痛喔!」
「我也是啊,所以才介紹這個醫生給你嘛!」
秀芸聽到這裡,趕緊屏住了氣,再問一遍:「你也是經痛,所以才去找吳醫師的嗎?」
「對啊!」
「呃,確定是經痛嗎?」
沈竹芳皺起眉頭。「你沒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?對,是經痛沒錯,因為經痛,所以每隔半年我就會自費到醫院,做一次全面性的婦科檢查,這樣你聽清楚了嗎?不必再重複一遍了吧?」
「呃,不是啦,因為我是經痛所以才要看醫生,而且因為第一次看婦科醫生所以很緊張,因為這樣才要多確認幾次嘛!呃,那個……最近你還會因為經痛去看醫生嗎?」
「嗯,上個星期才去做過檢查!」沈竹芳有點不耐煩。「你問完了嗎?還有什麼事嗎?」
「沒有,」秀芸趕緊說:「沒什麼事了。」
「我現在在公司,工作很忙,以後再聊吧!」
「噢,好──」
沈竹芳不等秀芸把話說完就掛掉電話。
秀芸倒吸口氣,生氣地用力按掉手機,然後把手機拿到眼前,嘴巴唸唸有詞地咒罵:「唉喲,真是沒禮貌的丫頭,一點家教都沒有,竟然掛人家的電話!哼,說的跟真的一樣,你怎麼會忙呢?什麼都不懂的丫頭,你忙什麼忙啊你!」
喃喃抱怨完,秀芸又急著按另一組手機號碼──
「喂?姐!你交代的事情我都辦好了……」
***
一早,助理將今日的信件與報紙送進陸拓的辦公室。
「這個,是今天早上快遞特地送進來的,指明要交給陸先生的雜誌。」助理將一本雜誌呈到陸拓面前。
「只有雜誌?」陸拓問。
「是。」
「有留言嗎?」
「沒有,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他點頭。
助理立刻出去,並將門帶上。
陸拓把雜誌拿起來看了幾眼,發現這是一本女性雜誌,內頁還有一處地方,黏貼了一張標幟。
他將雜誌翻到標幟處,發現那是一篇關於婦女衛生的報導,撰稿人的姓名叫做張秀芸。
……所以婦女衛生對於女性的重要性不容忽視,身為女人一定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。其他包括許多知名女性,也非常重視婦女健檢的重要性,例如沈廣源先生的千金沈竹芳小姐,她就非常重視婦女保健。沈小姐還因為有經痛的問題,每半年就自費做一次全面性的婦科檢查,近期也才剛做過一次婦科健檢。當然啦,精打細算的上班族女性們,我們可以選擇享受政府提供的免費婦女健檢,例如每年一次,可以到各地衛生所做免費的婦女子宮頸癌篩檢,或者選擇有健保補助的醫院,醫院只收最基本的掛號費……
整段閱讀完,陸拓面無表情。
張秀芸。他記得秀賢跟他提過這個名字。
坐在辦公椅上,陸拓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,卻沒有任何動作。
「我的肚子……我的肚子好痛!」
「忍耐一下,我已經按了車上的SOS按鈕,救護車應該很快就會到。」他說話的時候也在忍耐著痛苦,因為他感覺到手臂異常劇痛,可能已經骨折。
她呻吟著。「不,不行……我的肚子、我的肚子真的好痛……」
他低頭,看到鮮血正沿著她的大腿往下流,他很震驚,接著心都涼了。
「肚子……我的肚子……真的好痛……」她仍然在不斷呻吟。
但是他卻沒有辦法為她做任何事!
車子墜落山崖,現在正卡在半山腰的土丘上,一旦有任何動作,搖搖欲墜的車子很可能會立刻掉下山崖。墜落當時如果不是因為車子的安全氣簾發揮作用,在車子翻落的時候阻止了頭部的撞擊,否則這個時候兩人可能都已經昏迷,最後可能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。
眼看著沿著她大腿的鮮血越流越多,他開始感到恐慌──
雖然是煞車莫名失靈,車子才會翻落山崖肇事,但他是駕駛,發生車禍讓乘客受到傷害,他有絕對的責任!
「你要忍耐,一定要保持清醒!」他提起精神,只能在她耳邊不斷跟她說話安慰她。
「不、不行……」但是她的聲音越來越弱。「我……我不、不行了……」
她終於再也支撐不住,暈厥過去。
記憶中,當時他人聲叫著她的名字,警車與救護車的蜂鳴器也在這個時候響起……
最後,連他也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昏迷,不省人事。
***
雜誌出版後第二天,朋友打電話給沈竹芳,說看到雜誌上有一小段關於她的報導。
一開始沈竹芳還因為上了雜誌感到很高興,但是又不記得最近曾經有什麼記者訪問過她,所以就迫不及待地,立刻叫家裡的司機出門去買一份雜誌回來,但是等她看清楚文章內容後,一股怒氣就從腳底直竄到腦門。
她立刻打電話給秀芸,準備責罵她。
「你在雜誌上提到我的名字,為什麼沒有經過我的同意?!」電話一接通,她立刻以質問的口吻,大聲責問秀芸。
秀芸皺起眉頭。「喔,是你啊,你看到那篇文章啦?」
「你不是寫美食專欄嗎?怎麼會突然寫婦女保健的文章?」
「唉喲,為什麼不行啊?你上次還不是叫我寫書評罵人。」她接著又說:「可能是主編覺得我文筆好,所以叫我寫婦女保健的專欄,一點都不奇怪啊!」
「你、你真是──我快被你氣死了!」沈竹芳大叫,好像恨不得咬秀芸一口。
「什麼啊,你幹嘛這麼大聲對我鬼叫?」秀芸也不甘示弱。「你有什麼好氣的?我文章裡面有寫錯嗎?提到你的每一個字都是你自己親口講的,我還留著當天的電話錄音,你要不要聽聽看呢?現在你這麼生氣要做什麼?難道你有毛病,動不動就喜歡對別人鬼吼鬼叫的嗎?」
沈竹芳倒吸口氣。「你現在竟然敢這樣跟我講話?!」
「唉喲,真是,」秀芸撇起嘴,啐笑一聲。「你以為你是誰啊?我為什麼不能這樣跟你講話?難道你是伊莉莎白女王的女兒,還是日本天皇的媳婦嗎?!」
「張秀芸!」沈竹芳連名帶姓吼她。
「幹嘛啊!沈竹芳,你想怎麼樣啊?!」秀芸馬上吼回去。
「你小心一點,我要告你!」
「唉喲,動不動就要告人,真是笑死人了!」秀芸回嗆她:「媒體有新聞自由、報導自由,難道你不知道嗎?!上次發生在美國ABC新聞網的女主播芭芭拉? 華特絲身上的事情,她因為報導名人罹患愛滋病的消息被告,但是卻努力爭取新聞自由,最後官司勝訴的事情,難道你連這麼重要的新聞都不知道嗎?!而且我又沒有寫什麼,我寫的都是你自己親口講的,我只是在寫文章的時候,為了要提醒女性讀者對於婦女衛生的重視才提到你,因為你是名人嘛!怎麼樣,我又沒有捏造不實新聞、人身攻擊或是散佈不實言論,我只是報導事實,這樣寫難道有錯嗎?!」
沈竹芳快被氣炸了。
她用力喘了好幾口氣,然後突然用力掛掉話筒──
「噢!」秀芸呻吟一聲,皺起眉頭瞪著斷訊的手機,她喃喃咒罵:「唉呀,真是該死的丫頭,竟然這麼用力掛電話!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女兒,怎麼會一點家教都沒有!」
作者:
wint
時間:
2008-6-26 08:35 PM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55 PM 編輯
第九章
下班之前,陸拓接到電話。
「是我,」沈竹芳問他:「你今天有空嗎?」
「什麼事?」陸拓的聲調很平靜。
「我,那個……沒什麼,我只是想約你一起吃晚飯。」她打電話來是為了試探他,但是感覺到他沒有特別的反應,所以她就說出預先想好的借口。
他沉默半刻,然後才回答:「好。」
「那我到你公司附近好了。」她馬上說,顯得很高興。
「那麼,三十分鐘後,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見面。」
「好,我換好衣服就出門。」
掛電話後,沈竹芳立刻跑回房間換衣服。
她想,那是一本女性雜誌,他一定不可能看過那本雜誌,是她多慮了……
無論如何,一定要忍耐到結婚以後!
以後她要小心一點,千萬不能再大意。
***
沈竹芳一到咖啡廳,就看到陸拓。
「你先到了。」她微笑著,坐在他對面。
「你想喝什麼?」他問,語調還是跟以往一樣很溫柔。
「我喝Espresso。」
他幫她點了一杯咖啡。
「禮服我已經找時間去試穿過了,我很滿意,飯店方面你已經訂好了嗎?」因為上次通電話不歡而散,她感到氣氛有點凝重,於是故作輕鬆地這麼問他。
「飯店,我還沒有訂。」他回答。
「什麼?你不是說,就算三個月前預訂都會來不及嗎?既然要靠關係才能訂到宴客廳,那麼就要趕快告訴飯店──」
「我不會訂飯店。」他告訴她。
沈竹芳愣住。「你不想訂飯店嗎?那麼……你想在哪裡辦婚宴?爸爸有很多有頭有臉的朋友,還有比飯店的場地更大、更適合的地方嗎?」
他看著她,目光很堅定。「我的意思是,我們不會結婚。」
「什麼?」沈竹芳瞪大眼睛。「你說什麼?你剛才那樣說是什麼意思?你是認真的嗎……不,你、你一定是跟我開玩笑的,對不對?」她的聲音微微顫抖。
「戒指我已經帶來了。」他拿出準備好的戒盒,裡面裝著他的訂婚戒,他將戒盒放在桌上,然後推到她面前。
瞪著那只戒盒,沈竹芳喃喃問他:「這是什麼?你突然拿這個出來要做什麼?」她開始用抗拒的態度質問他。
「這是訂婚戒,」頓了頓,他用嚴肅的口氣說:「我要跟你,解除婚約。」
聽到他親口說出「解除婚約」這四個字,沈竹芳的心都涼了。
「你說什麼?解除婚約?」她顫抖地問他:「你剛才真的是說,『解除婚約』,是嗎?」
「對。」他直視她,堅定的態度沒有改變。
沈竹芳幾乎沒有辦法呼吸了。
「你、你為什麼要這樣說?」她喘了一口氣,突然對他大叫:「我做錯了什麼!你為什麼──為什麼要這樣對我?!」
她突然大叫,引起咖啡廳裡的客人側目,並且竊竊私語,但是這個時候沈竹芳因為太激動,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!
他沒有解釋,僅表情嚴肅地避開她的視線。
「你說話啊!你為什麼不說話?!」看到他不回答,沈竹芳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,對他大叫:「就算你不說話,這個東西我也不接受,你拿回去!你給我拿回去──」
她大吵大鬧,終於逼他開口:「不要這樣,你這樣鬧並沒有幫助。」
「我不管!我沒有做錯事情,你不能這樣對我!」她大哭而且大叫,然後又突然站起來,用力拉扯陸拓的手臂:「你起來,你跟我走──你跟我去見我爸!你見到我爸後,要說什麼你自己跟我爸說!」
「你不要這樣!」陸拓掙脫她的手,語調變得嚴厲。「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,不必去見你父親。」
「為什麼不要?因為你根本就找不到理由對我爸說──」
「雜誌上的文章我已經看過了。」他突然說出原因。
沈竹芳愣住。
「本來我不想多說,但是現在好像不能不把話說清楚。」他的神情很凝重。
「不,不是那樣的……」聽到他說的話,沈竹芳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不敢再哭再鬧,也許因為太突然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辦,她全身顫抖。「那本雜誌,我也不知道那本雜誌為什麼要那樣寫!他們根本就沒有來採訪過我,可能只是為了想要名人幫文章背書,所以把我的名字寫進去的!沒有經過允許,寫這種東西的人真的太可恥了!」她咒罵。
他看了她片刻,然後說:「那個人是你的朋友,你不應該那樣說她。」
聽到他這樣說,沈竹芳嚇住了。「你說什麼?什麼……什麼朋友?你到底在說什麼?」
「她是你的大學同學,你一直跟她有聯絡,還經常一起吃飯。」他繼續往下說:「昨天下午,我已經打電話到雜誌社求證過了。」
「什麼?」她瞪大眼睛。「你跟誰求證?你跟誰求證的?」
他閉嘴,不再多說。
沈竹芳不停喘氣,卻依舊感覺到窒息……
她好像快不能呼吸了。
「戒指我已經還給你,要怎麼處理,你可以自己決定。」最後他對她這麼說。
之後陸拓站起來,毅然決然地離開咖啡廳。
沈竹芳呆呆地站在咖啡桌旁,她沒有追上去……
因為知道原因是什麼,因為對這件事情沒有辦法合理的解釋,所以她沒有辦法追上去。
「我……這一輩子,已經不可能生育了。」她告訴他答案的時候,表情很平靜。
但是他的表情卻異常嚴肅。
「其實是我的錯,你沒有錯,你不要自責,」她對他說:「那個時候,要不是因為我堅持抱著那麼重的玻璃畫框坐在前座,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。」到了這個時候,她還安慰他。
「不,你不要這麼說,開車的人是我,這是我的錯。」他喃喃說。
走進病房之前,她的父親已經事先知會過他,她的子宮因為受創嚴重,在急救手術中已經摘除,至於卵巢的功能也因為嚴重創傷受到影響,昨日已經做過第二次手術,摘除兩側卵巢。
她沒有說話,眼睛裡卻含著淚光,看起來非常哀傷。
「我,一定會負責到底。」他突然說。
她抬頭,屏息地傾聽著從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──
「等你出院後我們就訂婚,」他握住她的手,以斬釘截鐵的口氣,嚴肅並且認真地對她說:「從現在開始,我會照顧你一輩子。」
***
突然又接到沈竹芳的電話,秀芸有一點驚訝。
「昨天陸拓是不是打過電話給你?」沈竹芳的聲音很冷漠。
「是啊,怎麼樣?」秀芸的態度也很冷淡。
「他問你什麼?」
沈竹芳冰冷的聲調,讓秀芸很不舒服。「喂,你三更半夜打電話來就是要問這種事情啊?他是你的未婚夫,你不會自己去問他嗎?」
「我問你,他到底問你什麼,你快點回答啊!」
聽到沈竹芳質問自己,秀芸的火氣也上來。「喂,你態度這麼差,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啊!何況,你問什麼我就要回答什麼嗎?!」
「你快回答!」沈竹芳比她更大聲。
「欸!」從來沒被別人這樣凶過,秀芸火氣更大。「他不過就是打電話來問我,是不是真的採訪過你,是不是親口從你嘴裡聽到我在文章裡寫的事情,就只是這樣而已啊,你那麼大聲鬼叫什麼?!」
「所以,你也給他聽過電話錄音了嗎?」
「是啊,因為他想聽啊!」秀芸沒好氣地說:「他問我手機號碼,說等我回家後要撥我的手機,然後請我把電話錄音放給他聽,我就照做啦!」
沈竹芳氣得全身發抖。
她不但生氣而且感覺到恐怖……
現在她知道,事情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!
「你,真的很該死!」沈竹芳突然詛咒秀芸。
「什麼?你說什麼?」秀芸怒火中燒。「你,你這個死丫頭嘴巴不乾不淨的,你說什麼啊你!」
沈竹芳「啪」一聲,掛了電話。
秀芸倒抽一口氣──
「天呀,這個、這個該死的丫頭,她竟然又掛我電話!啊──」秀芸尖叫:「這個死丫頭真是可惡,實在太可惡了!」
***
掛掉電話後,沈竹芳立刻下樓跑到車庫,開車出門。
她在路上瘋狂飄車,還因為逆向行駛,差一點就撞上來車。
但是,就算這樣做,還是發洩不了她心中的忿怒……
因為高速駕駛,在差一點撞上安全島的那一瞬間,她總算控制住車子,在最後關頭踩住煞車。
就那一霎時,沈竹芳突然下定了決心。
接著她轉動方向盤,迅速將車子開離原來的道路。
***
晚上九點鐘,秀賢從亞玟的家中搭公車回家。
稿件已經整理得差不多,只要亞玟編潤完成,就可以交給外面的排版公司發排,然後再發校修潤,最後付印。
但是,現在還不是出書的時候。
下公車後,秀賢一個人慢慢散步回家。
今夜的風微涼,她的心情卻很複雜……
手機響起,秀賢在路邊停下,拿出手機接聽電話。「喂?」
「是我,」陸拓正在開車。「你不在家?」
「對,你怎麼知道?」
「我打到你家去確認過。」
「你怎麼會有我家裡的電話?」她有點驚訝。
「之前調查你的事情,助理查到的。」他回答得很誠實。
「原來是這樣。」她點點頭。
「你不生氣?」
「已經是這樣了,生氣只會傷我的身體。」
「什麼,」他笑。「你這樣講,好像我很可惡。」
「難道不是嗎?其實你可以直接問我,為什麼要派人調查我的事情?」
「你的嘴巴那麼厲害,我問你,你會直接告訴我嗎?」
「嘴巴厲害?」她吸一口氣。「這是什麼意思?」
他又笑。「是說你很會講話的意思。」
「這是真心話嗎?」
「當然是真心話。」
「我才不相信!」她笑。
他微笑,然後告訴她:「我現在在車上,等一下我會去找你。」
她看了一眼手錶。「可是,現在已經九點多了。」
「我有事要告訴你,」他強調。「很重要的事。」
感覺到他的態度有點嚴肅,她問:「是什麼事?」
「見面再告訴你。」
她點頭。「好吧。」
「我等一下就到。」
「嗯。」她按掉手機。
他也掛掉車上電話,但是電話才剛掛卻又立刻響起來。
「陸拓?」金震東的聲調很嚴肅。「你在哪裡?」
「車上,我正在開車──」
「你立刻過來,今天我接到通知明天就會行動,檢調單位會開始介入調查。」金震東告訴他。
陸拓沉默片刻。「我馬上過去。」話說完,他調轉車頭。
他瞭解事情的重要性,現在必須以公事為重。
***
一輛白色跑車轉進巷口。
車子與路上一名行人錯身而過,從車子的後照鏡裡,駕駛可以清楚看到剛才在路上與車子錯身而過的行人。
車子一直往前開,然後駕駛突然踩住煞車,接著調轉車頭──
車燈刺痛了秀賢的眼睛,她站在原地,沒有再繼續往前走。
她本來想避開,但是車子的速度很快,等到她準備移動腳步的時候,車子已經朝她直接開過來──
車子在即將撞到秀賢那一刻,發出尖銳的煞車聲,驚動了附近的行人和住戶。
秀賢被撞倒那一瞬間,手上的提袋飛到十公尺遠,腳上的鞋子也脫落在路旁。
撞到她的車子根本沒有停下來,開車撞人之後還加速逃逸。
失去意識之前,秀賢看到肇事車輛的車牌號碼……
「天呀,發生車禍了!」附近的行人紛紛跑過來觀看。
「小姐,你還好嗎?」路人跑來,扶住倒在地上的秀賢。
「天呀,流了好多血!」有婦人尖叫。
正當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時,有人大喊:「快點,快打電話叫救護車!」
「好、好!」終於有人開始打電話。
在此時,秀賢也失去了知覺。
***
陸拓在途中撥了一通電話給秀賢,但是手機一直打不通,好像已經關機。
他連續撥了三遍,然後再打秀賢家裡的電話。
電話也沒有人接通,他讓電話響了五分鐘才掛掉。
雖然感到奇怪,但是他必須立刻去見金震東。現在只能等事情辦好,再回頭找秀賢。
他踩下油門,加速開往金震東的住處。
***
亞玟接到電話,立刻趕到醫院。
「秀賢!」亞玟趕到病房的時候,秀賢正在休息。
「喔,你來了。」秀賢掙扎著要坐起來。
「你不要起來,快躺下來!」亞玟坐在她床邊。「護士打電話給我,說你車禍送到醫院剛剛才醒過來。聽到電話我嚇了一跳,立刻就趕來了。」
「我沒事了。」握住亞玟的手,秀賢反過來安慰她。
「醫生怎麼說?」亞玟急著問。
「小腿骨折,要在醫院住一個禮拜。因為我的小腿以前受過傷,所以才會這麼脆弱。」
「怎麼會是脆弱,這是車禍啊!」
「對方,」頓了頓,秀賢告訴她:「在撞到我之前,踩了煞車。因為這樣,所以情況沒有想像中嚴重。」
亞玟覺得不對:「怎麼會這樣呢?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?是肇事的駕駛把你送到醫院的嗎?人呢?」
秀賢搖頭。「車禍發生後,車子並沒有停下來。」
「什麼?」亞玟驚訝地歎氣。「太離譜了,有人抄下車牌了嗎?」
秀賢沒有說話。
「這種人真的很可怕!撞到人應該停下來察看傷者才對,怎麼可以開著車就跑了?車禍中有很多案例,就是因為肇事駕駛開車逃逸,傷者失血過多才會死亡的。」
「警方已經在調查了。」
「找到人,你打算追究嗎?」
「到時候再說。」秀賢只是淡淡地這麼回答。
「打電話告訴你妹妹了嗎?」亞玟問,她知道秀賢有妹妹。
「這件事我沒有告訴秀書她們。」
「你怕她們擔心?」
秀賢點頭。
「這樣也好。」亞玟歎口氣。
「亞玟,你幫我一個忙好嗎?」秀賢忽然問她。
亞玟點頭先答應。「好,你儘管說。」
秀賢看著她,說出請求。
***
亞玟拿著鑰匙到秀賢家中,幫秀賢帶換洗衣褲到醫院,正在房間找衣褲的時候,她突然聽到按門鈴的聲音。
亞玟嚇了一跳,回過神後,才走到客廳。
當她看到對講機螢幕上的人後,又嚇一跳,急忙按下對講機:「您好!」
聽到陌生的聲音,陸拓愣了一下。「請問,這裡是張秀賢小姐的公寓嗎?」
「噢,是,您是陸先生嗎?」
陸拓有點驚訝。「請問你是──」
「我姓方,方亞玟,我是秀賢的責任編輯。呃,我看我下去跟您說好了。」
狀況不明,因此陸拓先回答:「好。」
等亞玟下來以後,陸拓才知道秀賢車禍住院。
「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?」陸拓問她。
兩人站在公寓門口,直接談話。
「昨天晚上,我也是今天早上接到醫院護士的電話,才知道的。」亞玟回答。
「難怪我昨天晚上打電話、過來按門鈴,都沒有回應。」
「您昨天晚上來過嗎?」
「對。」
亞玟覺得有點奇怪,她知道陸拓有未婚妻,但是也沒有多說,只問他:「您要到醫院看她嗎?」
「她會在醫院住多久?情況怎麼樣?」
「大約一個星期左右,情況還好,算是不幸中的大幸,只有小腿骨折。」
陸拓沉思片刻。
「您什麼時候去看她?」亞玟問。
「下午,」思索過後,他告訴亞玟:「下午我就會過去。」
***
調查局北機組人員上門的時候,沈竹芳剛從外面回家,看到家中擠了一大堆穿中山裝的男人,嚇了一大跳。
「他們是誰?來做什麼的?」她神色不安地問家裡的傭人。
「他們──」
傭人還來不及說明,北機組人員就先表明身份。
知道對方是調查局的幹員,沈竹芳驚嚇過度,連講話都結巴:「她、她……她死了嗎?」她臉色慘白,全身發抖。
組長問:「死了?誰死了?」
「你們這些人想做什麼?!」沈廣源從樓梯走下來。
「老闆,」傭人連忙上前說:「他們說要找您!」
沈竹芳心裡很害怕,又感到莫名其妙,本來她以為這些人是來找自己的……
沈廣源看到這些人就不由分說的喝斥:「找我做什麼?你為什麼讓這些人進來?!」他指責傭人,一反老奸巨猾的常態、脾氣變得非常暴躁,好像已經有預感。
事實上,今天早上他剛得到消息,警方帶著檢察官的搜索票,已經前往銀行盤查搜證。
「沈先生,有任何話,請您跟我們回調查局再說。」組長先開口,並且出示證件。
沈廣源臉色微變。「什麼事?我為什麼要跟你們到調查局──」
「請你跟我們走,有話回調查局再說。」組長再說一遍。
同時四、五名幹員上前,狀似攙扶,其實已經架住他,不由分說,簇擁著他往門口定出去。
同時,沈家大門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來了一堆媒體記者包圍在門口……
看到這個陣仗,沈竹芳早就已經嚇呆了。
***
亞玟把衣服送到秀賢的病房。「好一點了嗎?」她坐在床沿。
「還好,只是有點累,可能是麻醉藥的副作用。」她的聲音有點疲倦。
「嗯。」亞玟點點頭。
「對了,」亞玟告訴她:「好奇怪,我幫你準備衣服的時候,陸先生竟然到你家裡找你。」
秀賢看著她。
「昨天晚上你跟他約好了嗎?他說昨天晚上打電話給你,還到你家按門鈴,都找不到你。」亞玟告訴她。
「嗯,」秀賢緩緩點頭。「昨天他本來要來找我。」
亞玟看了她一會兒,然後才說:「他看起來對你很關心,還說今天下午要來看你。」
「你告訴他,我在醫院嗎?」她問,聲音很弱。
「對,不能告訴他嗎?」
「沒關係。」秀賢微笑。
「你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,身體真的沒有問題了嗎?」她伸手試探秀賢額頭的溫度。
「我沒事。」
亞玟猶豫了一下,才開口問她:「你跟那個陸先生,你們──」她欲言又止。
秀賢抬頭看她一眼。「你想問什麼?」她的語調很平靜。
「算了,」亞玟笑了笑。「我看,我還是不要問好了。」
秀賢凝望她。
「你不要這樣看我,這樣我會控制不住好奇心!」亞玟笑出來。
秀賢也微笑。
「其實我不是不想問,是因為你這個人,」亞玟說:「你這個人不管做什麼事,我相信你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去做,絕對不會因為衝動去做事。」
「你相信我嗎?」秀賢問她。
「當然。」
秀賢笑了笑,別開眼。
亞玟看著秀賢。
她雖然相信秀賢,但也看得出來秀賢有心事。
作者:
wint
時間:
2008-6-26 08:36 PM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56 PM 編輯
第十章
下午秀賢打開病房內的電視,收看今天的新聞。
她才剛打開電視沒多久,就看到世動銀行被檢察官發出搜索票,警方上午已經出動搜證,下午沈廣源就被調查局幹員直接帶走的重大新聞。
看到電視裡檢警與調查局聯合出動的畫面,秀賢的心跳加快。
她知道這個案子一定很大,牽涉到社會動亂的大案,才會出動檢警調三方聯合辦案。既然是大案,如果沈廣源被抓,那麼陸拓……
她的心突然很亂,腦子沒有辦法思考。
突然有人敲門,秀賢被嚇了一跳。接著,看到竟然是陸拓走進病房,她的眼睛瞪得很大。
「你怎麼了?」他對她微笑,笑容看起來很輕鬆。
秀賢愣愣地看著他,一時間說不出話。
陸拓注意到電視畫面,已經心裡有數。
他走進病房,走到她的床邊,然後坐下。「你擔心我?」他問她。
她不講話在努力思考,想要釐清,他為什麼還能這麼悠哉地在自己面前出現的原因。
陸拓轉身觀看電視畫面。
「你若無其事的樣子,好像一點都不擔心?」她終於開口問他。
他回頭,對她說:「我不需要擔心。」語調很平靜。
秀賢沒有說話,但是她的眼神充滿疑問。
「你想問我,既然跟沈廣源的關係那麼密切,為什麼沒事?」他反問她。
秀賢不否認。「對。」她點頭。
陸拓凝視了她一會兒。「有一些事情,我沒有辦法在事前跟你說明。」
「事前?」
他笑了笑。「本來早上我知道你出事,就想要到醫院來看你,但我想,還是等到下午確定抓到人再說。」
她看著他,臉色嚴肅,笑不出來。「你早就知道,調查局會到沈廣源的家裡抓人?」
「對。」他不否認。
她看了他片刻。「你底是誰?」然後這麼問。
這一次,他沒有馬上回答。
「我是你認識的人,陸拓。」停頓片刻,他才回覆。
秀賢當然不滿意這個答案,但是她知道,他不打算告訴她詳情。
「你不肯說清楚嗎?」她問。
「不是不肯,」他解釋:「這件事情很複雜,現在你只要知道我不會有事,這樣就可以了。」
她有滿腹的疑問,但是既然知道他不想深入解釋,那麼她就沒有必要追問,至少暫時,她會壓抑所有的疑惑。
「昨天晚上,我打電話給你,是因為有很重要的事要親口告訴你。」
「比沈廣源被抓這件事,更重要嗎?」她反問他。
他撇撇嘴。「如果得不到答案,你是不是沒辦法耐心聽我說話?」
「我已經很有耐心了。」她回答。
他低笑。「沈廣源跟你還有我,並沒有關係,所以他不重要。」
「你確定,他跟你沒有關係?」她故意反問他。
「我確定。」他咧開嘴。
她的表情,並沒有完全相信他。
陸拓收起笑容,神情變得嚴肅。「昨天,我跟竹芳見面,已經解除婚約。」他跟她說。
秀賢凝望他,沒有特別驚訝的表情。
「你看起來,很冷靜。」
「聽到你解除婚約的事,我需要有特別的表現嗎?」她反問。
他看著她,過了片刻才說:「你有秘密嗎?就像我一樣,我們是否都有秘密?」
「現在,要玩真心話大考驗嗎?」她看著他,眼神直接沒有退縮。
「我可以先說。」他這麼回答,接著說:「早在讀大學的時候,我已經加入國安局,當時情報單位還叫做情報局。」
她沉默一會兒,然後說:「我沒有同意,要玩這個遊戲。」
「當時我的女朋友,並不知道這件事情。」他繼續說,好像並不在意她玩不玩。「我接近沈廣源,是為了完成任務。沈廣源是一個非常小心的人,而且極端不信任他人。我在他身邊潛伏一年後,沈廣源曾經懷疑我的身份,因為當時我已經涉入很深,知道他太多秘密,那個時候他曾經想殺死我。」
她安靜地聽著,因為這段,確實不曾在秀慧的日記裡出現過。
「事實上他不僅是『想』,而是的確這麼做過。當時他精心設計了一個死亡車禍,並且認為我必死無疑!他的計劃很巧妙,但是他沒料到的是,當時他的女兒也在我車上。」他表情陰鬱地敘說往事。「車子很幸運的沒有完全翻落懸崖。那個時候我受了傷,但是當時竹芳受的傷更重。事後我們被送進醫院急救,手術後竹芳告訴我,她因為腹部嚴重受創,因此醫師為她開刀,摘除掉子宮以及卵巢,因為這一場車禍,她這一輩子再也不可能生育。」
她保持安靜,沉默地傾聽。
「雖然事後,我知道這場車禍是沈廣源策劃的,但是開車的人畢竟是我,我對竹芳有虧欠,所以我決定等她出院後,就跟她訂婚。」
「那麼你當時的女朋友呢?」秀賢抬頭直視他,面無表情地問他:「因為沈竹芳受到傷害,所以你當時的女朋友就必須退出,是因為這樣嗎?」
「不是,」他直視她,聲調沉重。「我離開她,秀慧,還有最重要的理由。」
秀賢握緊了拳。他終於親口承認,那個時候他的女朋友的確是秀慧。
「當時,」他繼續往下說:「如果秀慧不立刻離開我,因為我的身份,她很可能會遭受到跟我一樣的謀殺,甚至更可怕的綁架。這是當時我選擇跟她分手,最主要的原因。」這卻是陸拓的答案。
秀賢瞪著他。
她的心臟,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……
她不相信!
因為她最清楚,秀慧當時遭遇過什麼樣的痛苦、承受過什麼樣的傷害,所以不可能因為聽見陸拓的解釋、因為如此簡單的理由,就相信他是情非得已、相信他另有苦衷!
「你的意思是,當時你那麼做,跟她分手,是為了保護她?」秀賢的聲音顫抖,雖然她已經在用力壓抑著。
理智上她完全不相信他,但是她的心卻不能跟她的理智合作。
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,她的姐姐遭遇到的事情!
秀賢的心臟很痛……
沒有原因的,感覺到強烈的抽動的痛苦……
察覺到她的臉色不對,陸拓停止敘述往事。「你的臉色不太對,是不是受傷的地方痛?」
她搖頭。
「那是──」
「心臟……我的心臟……」她大口喘氣,就像即將要窒息的人。
心臟?看到她痛苦的表情,他的臉色也變得緊張。「你等一下!」
匆忙丟下話,他臉色鐵青地跑出病房外,到護士的值班櫃檯叫人。
***
「這是因為突發性的胃痙攣,因為來得太突然而且很劇烈,所以患者誤以為是心臟疼痛。剛才緊急打過一針,護士小姐也已經協助在患部熱敷,休息一下就不會有事了。」醫師對陸拓細心解釋。
等醫師離開後陸拓坐在秀賢床邊。
「剛才你真的把我嚇到了,」他放心地微笑。「我還以為,你有心臟病。」
她笑不出來。「昨天,你已經解除婚約了嗎?」她確認。
「對。」他點頭。
「昨天解除婚約,今天早上她的父親被抓走,她受得了嗎?」秀賢的聲音聽起來還很虛弱。
「你擔心她?」
她斂下眼,淡淡地說:「一個人連續遇到變故,可能會做出偏激的事。」
「我會注意。」他笑了笑:「我沒想到,你會關心她。」
「你認為女人不會關心女人?」她抬眼看他。
「不是,」他說:「以前,你們經常針鋒相對,她對你的態度也不好,最近還利用合約告你。」
秀賢慢慢吸一口氣,沒說什麼。
「對了,你發生車禍的事,我會找人去查肇事車輛──」
「不必了。」她阻止他。
「為什麼?」
「反正我沒什麼事,查到了我也不想要求賠償。」
他笑。「真的不查?」
她搖頭。「我沒事了,你先回去吧!」她對他說。
他似乎有話對她說,但是欲言又止。「不急,我陪你。」他說。
秀賢沒有拒絕。
「想吃水果嗎?」他問她。
「你要削給我吃嗎?」她反問。
「好呀!」他低笑,拿起桌上一顆蘋果,開始動手削起果皮。
他打算等她出院再跟她談,關於他們之間的事。
***
因為怕秀芸和秀書擔心,秀賢主動打電話給她們。
「姐?你終於打電話來了!」秀芸的聲音聽起來很擔心。「這幾天我和秀書打電話給你,你的手機都沒有開機,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
「我出了一點小車禍,要在醫院住幾天。」
「什麼車禍?!」秀芸很緊張。
「你不要擔心,只是一點小傷而已。我怕你們找不到我會擔心才打電話。」
「秀書現在在上課,等一下我打電話給她,下午我們請假一起到醫院去看你!」
「不要,我過兩天就要出院了,最近流行性感冒很嚴重,你們不要到醫院。」
「可是──」
「聽話,我出院就會通知你們。」
「唉喲,好吧!」秀芸很無奈,因為她現在是妹妹,又不能不聽話。「對了,這兩天秀書一直在找姐,好像有事情要跟你說。」
「你知道什麼事嗎?」
「我聽秀書說,好像是姐姐的媽媽那邊,有一個親戚要找姐姐。我記得好像是……呀,對了,好像名字裡有一個『芬』字的姐姐。」
秀賢想了一下。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
「姐,你一個人在醫院真的可以嗎?」秀芸不放心。
「可以,」秀賢微笑。「我看你暫時不要跟秀書說好了,免得她擔心。」
「也好,」秀芸歎口氣。「她最近在準備考試,我看她也很慘,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生病。」
「你也要保重,最近天氣變化很大,出門要多帶一件衣服,知道嗎?」
秀芸笑出來。「我知道了,姐姐。」乖巧地說。
掛電話後秀賢想了一會兒,大概知道找她的人是誰。
沉思片刻,秀賢拿起手機撥另一通電話。
電話響了幾聲,然後接通。「智芬姐嗎?」
「是,啊,」智芬立刻認出她:「是秀賢嗎?」
「對。」
「最近怎麼都沒有打電話過來?我很擔心你。」
「不好意思,智芬姐,最近我比較忙,所以沒有跟你聯絡。」秀賢懷抱著歉意。
「沒關係。你知道的,我很瞭解你,不必對我說抱歉。」智芬安慰她,然後笑著問她:「這兩天有空嗎?我們見一面好嗎?」
秀賢安靜地吸一口氣。「這個禮拜六好嗎?」禮拜四她就會出院。
「好,你幾點有空?」
「中午十二點,你到家裡來好了。」
「一起吃飯嗎?」
「對。」
「也好,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。」智芬微笑著說:「那麼我們就約在禮拜六中午十二點,在你家見面。」
「好。」
電話斷掛後,秀賢的心情變得沉重……
因為只要見到智芬,甚至聽到智芬的聲音,她就會想到大姐……
這就是她之所以下意識地,很少打電話給智芬,最主要的原因。
***
亞玟到醫院看秀賢,順便把做好的稿子帶過來。
「稿子做好了,早上我已經聯絡排版公司,明天他們會到我那裡拿稿子。」亞玟把稿子遞給秀賢。「你要看一下嗎?」
「不用了,」秀賢緩緩搖頭。「等校稿的時候我再看。」
「好。」亞玟把稿子收起來。猶豫了一下,她還是決定問秀賢:「他來看過你了嗎?」
秀賢遲疑了一下,然後才點頭:「對。」
亞玟看了她一會兒。「你知不知道,公司最近發生一件很奇怪的事情?」忽然這麼說。
「什麼事?」秀賢不清楚。
「原來,買下孫總公司的人,並不是沈廣源。」亞玟告訴她:「對了,沈廣源這個人竟然被抓了,你看到電視報導了嗎?」
「我知道。」秀賢點頭。
「真的好奇怪,」亞玟搖頭苦笑。「大家都已經搞不懂,董事會裡的人究竟都在做什麼,為什麼買下公司的人,又變成陸先生了。」
「什麼?」秀賢愣住。「你說,陸拓買下出版公司?」
「對,你也很驚訝吧?」亞玟說:「今天早上正式宣佈了,另外,吳麗雲總經理經過慰留會繼續留任,一切跟原來一樣沒有改變,只有老闆換人了。」
秀賢沒有說話。
「還有那位代理董事長,」亞玟笑了笑,繼續說:「她從昨天早上開始就不見人影,至於李鐵城李總編輯,兩天來躲在他的辦公室裡不敢出門,聽說吳麗雲總經理頭一個找他約談,下週一公司人事會有大地震。」
「怎麼會,」秀賢別開眼,喃喃說:「這麼突然。」
「對,大家都覺得很突然。」亞玟覺得好笑:「我看你那篇報導,好像真的採訪不下去了,因為老闆一定不喜歡你挖他的隱私。」
秀賢笑不出來。
「你快出院了吧?」亞玟問。
「後天。」
「好,到時候要我來接你嗎?」
「你要上班不用了。」
亞玟笑。「我可以請假啊!說真的,最近我很想休息,所以想請假,可以藉機休息。」
秀賢也笑了。
但是她的笑容很勉強,因為陸拓身上的謎,並沒有完全解開。
在秀慧的日記裡面,陸拓是一個孤兒……
既然是孤兒,短短幾年,怎麼可能累積這麼龐大的資金?
他購買出版公司,資金來源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。就算他是運用這幾年炒作土地賺來的錢,但是一開始炒地的資金,難道不是由沈廣源提供的?
但是,為什麼沈廣源被抓,他卻沒有事?
就因為他的身份特殊,他更不可能使用沈廣源的錢。
還有,金震東跟她提過的,關於陸拓利用海外帳戶洗錢的那些事……
許許多多的問題,經過這兩天,秀賢始終沒有想懂。
***
「我就知道,你會打電話給我。」金震東的聲音聽起來一點都不驚訝。
「你知道我會打來?」秀賢問他。
「對。」
「那麼,我的問題你都猜到了。」這句話不是疑問,而是肯定句。
「我告訴你的那些事,關於陸拓利用海外帳戶洗錢那些事,」金震東並沒有迴避,他直接道出秀賢的問題:「很抱歉,那些事情,有一半不是真的。」
「那麼另外一半呢?我想聽真實的那一半。」
「他確實投入大筆資金,在海外購買房產,但跟洗錢沒有關係。」
秀賢想了一會兒,然後這麼問他:「你跟他是同黨嗎?」
聽到秀賢使用「同黨」這個字眼稱呼他,金震東苦笑。「也可以這麼說。」他不否認。
「為什麼連你也騙我。」她的聲調很平靜,但是聽起來很冷漠。
金震東沉默,無話可說。
「你是最清楚秀慧姐事情的人,你不應該騙我。」
吸口氣,金震東告訴她:「陸拓,他並不知道秀慧的事。」
「如果跟沈廣源沒有關係,他的錢從哪裡來的?」彷彿沒有聽見金震東的話,秀賢繼續問他。
金震東沉默片刻,然後回答:「金世協先生,一直跟自己的親生兒子有聯絡。」他終於告訴秀賢實情。「一開始接近沈廣源,陸拓手上就已經握有資金,這筆資金是由金世協先生提供的,因為金先生一直很清楚,陸拓從事的工作性質。」
她終於知道真相。「所以,我一直是一個傻瓜,對嗎?他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,是這樣嗎?」她的聲調沒有起伏。
但是,壓抑情緒,比情緒激動還要讓他擔心。
「他並不知道你的存在,秀賢,」金震東語調嚴肅地告訴她:「不能對你說實話,我很抱歉。但是至少,我會保護你。」
秀賢慢慢放下手機。
所以,之前她費心搜集所有不利於陸拓的證據,原來都是白費心機,一切都只是一場騙局……
現在,她想為姐姐報仇,唯一能做的,只剩下最後一個方法了。
***
秀賢出院那一天,陸拓到病房接她回家。
在車上,陸拓對她說:「你行動不方便,暫時不要回公寓。」
秀賢轉頭問他:「那我住哪裡?」
「住我那裡,我照顧你。」他回答得很自然。
秀賢看了他一會兒,然後回過頭說:「你還是送我回去好了,住別人家裡,我不習慣。」
他看她一眼。「我是別人?」
「難道是自己人嗎?」她反問,語調有點冷淡。
陸拓笑了笑。「好,那我先送你回去,明天再說。」他不勉強她。
明天?秀賢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,但也沒有開口問。
陸拓送她回到公寓,路上還買了一盒壽司便當、一盒削好的水果、牛奶、礦泉水和日用品,一起送到她的公寓。
「今天你委屈一下,先吃壽司便當,明天再吃好吃的。」送她上樓後,他說。
「其實我自己可以煮飯。」
「你腿受傷最好不要亂動。」他警告她。
秀賢沒多說什麼。
「等你吃完後,我抱你上床。」
她愣住。「不用了,我自己可以走到房間,」她說:「你先回去好了,等一下我要早一點睡覺。」
「聽話,現在乖乖把東西全部吃完,我有很多時間陪你,在看到你乖乖躺到床上之前,我不會離開。」
他的態度很堅持,她也就不再說什麼。
吃完半盒壽司和幾片水果,她就吃不下,陸拓沒有勉強她。「我抱你到床上。」他伸手作勢要抱她──
「等一下,」秀賢躲開。「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,你怎麼真的要抱我!」
「當然是真的,我怎麼會跟你開玩笑!」他伸手抱她。
秀賢再一次躲開。「我可以自己到房間,你不必這樣!」
「不行,如果腿又傷到怎麼辦?你不怕痛嗎?」
「可是──」
她想拒絕已經來不及,因為陸拓已經把她抱起來。
秀賢倒吸口氣,覺得很丟臉又很尷尬。
陸拓卻滿臉笑容,抱著她,好像很輕鬆又很愜意的樣子,反觀秀賢的表情卻很忍耐。
「你幹嘛?你現在的表情,好像我虐待你一樣!」看到她的表情,他忍不住想笑。
「本來就是!」她很急:「已經到房間了,你快放我下來!」
「什麼叫做『本來就是』?你告訴我,為什麼『本來就是』?」他抱著她,好像暫時不打算放下來。
「你先把我放下來再說。」壓抑著暈眩感,她忍耐地試著跟他講理。
「不行,你要給我滿意的解釋,否則我不能放你下來。」他低笑,故意這麼說。
「你怎麼可以這樣!」她睜大眼睛。
「怎麼樣?」他跟她對看,她像兔子一樣瞪得又圓又大的眼睛,讓他更想笑。
「你怎麼可以這樣耍無賴!」她瞪他,然後捶他的肩膀:「你不要這樣,你快點放我下來啦!」
「唉喲,」他好像一點都不覺得痛,還笑得更開心。「現在竟然還會打人了,不過你打人一點都不痛。」
她倒吸口氣,實在很氣。「你快點放我下來啦!」她的身體開始亂動。
怕她動到腿,他終於把她放在床上。「好了,不要再亂動了!」兩隻大手掌同時壓住她的身體。
等他的手一離開,秀賢立刻轉身面向牆壁,故意不理他。
看到她這個樣子,陸拓搖頭笑。「你好像小孩子,還會生氣。」
她閉上眼睛不理他,隨便他講什麼。
看她沒有反應,陸拓只好準備離開,但是離開房間之前,他不但幫她蓋被子,還彎腰親吻她的頭和秀髮……
秀賢的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,胃部突然一陣痙攣。
「明天早上我就會過來,」看她完全不理人的樣子,他低笑,用寵溺的口吻低聲在她耳畔說:「晚安囉,愛生氣的小姐。」然後才離開臥房。
作者:
wint
時間:
2008-6-26 08:37 PM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57 PM 編輯
第十一章
隔天一早,陸拓到公寓的時候,秀賢已經起床自己做早餐。
「今天不必收拾東西,直接搬到我那裡就可以。」他對她說。
秀賢不理他。
「你還在生氣?」他覺得很好笑。「你怎麼跟小孩子一樣,這麼愛生氣?」
「我沒有生氣。」她打開冰箱找牛奶。
陸拓阻止她,幫她把牛奶拿出來,倒在杯子裡。「你過來,坐下。」他端著牛奶走到餐桌,還摟著她一起到餐廳。
秀賢坐下,拿起杯子喝牛奶,沒有看他。
「真的還在生氣?」他問。
她放下牛奶杯。「我剛才說過,沒有生氣。」
他對她笑。「那你笑一下,態度不要這麼冷淡。」
她看他一眼。「沒什麼事,突然對你笑很奇怪。」
他想了一下,然後說:「那我先對你笑,然後你再對我笑,這樣就不奇怪了。」接著他故意大大地咧開嘴,對著她傻笑。
秀賢終於忍不住笑出來。「你這樣好像傻瓜!」
「像傻瓜也沒關係,你笑出來就可以了。」
她瞪他一眼。
「等你喝完牛奶我們就出發。」他笑著說。
「去哪裡?」
「我剛才不是說,直接搬到我那裡。」
「為什麼?我住在自己家裡很好,不必搬家。」她說。
他看她一會兒,然後握住她的手。「昨天你說『別人』,是不是因為我是『別人』所以你不肯搬來跟我住,讓我照顧你?」他對她笑,然後往下說:「如果因為這個原因,那麼從今天開始,我就不是『別人』了。」
她抬頭看他,眼神有點疑惑。
陸拓突然離開走到門口,回來的時候手上捧著一大束玫瑰花,交到她的手上,接著從口袋裡拿出一隻絨布盒,打開盒子,裡面是一隻款式典雅秀氣的三克拉鑽戒。
秀賢僵住了。
「這是跟你求婚的戒指。」他拉起她的手,然後拿起戒指:「嫁給我,秀賢。」正式開口跟她求婚。
秀賢怔怔地看著他,像是因為太感動,一時之間沒辦法說話……
「不要太感動了。」他笑,把戒指套到她左手的無名指上。
她沒有動,既沒有迎合也沒有拒絕,任由他將戒指套上她的手指。
他突然大笑,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。「我用目測的,沒想到量得這麼準!」
戒圍大小果然剛好,套在秀賢的無名指上,十分合手。
「你戴上戒指,現在我就不再是『別人』,你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!」他感性地宣佈,臉上充滿喜悅。
她並不像他那麼激動,好像並沒有太大的喜悅,但是也沒有將戒指脫下來。
沒有看見她的笑容,但是她也沒有將戒指脫下。「太突然了嗎?」他平靜下來問她。
她抬頭凝望他。「戒指,什麼時候買的?」她對他微笑。
看到她的笑容,他鬆口氣。「幾天前才買的,這只是求婚的戒指。結婚的時候,我會另外送你更美的戒指。可能不會像這顆鑽戒這麼大,但是會比較精緻,到時候我會陪你一起好好挑選,如果你想請設計師設計,我會帶你到首飾店,我們自己挑選裸鑽,訂做一對結婚戒指。」
秀賢笑了笑,沒有說什麼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的笑容有多勉強。
「現在跟我一起回去,你一個人住在這裡,我不放心。」他要求。
「可是你很忙,就算跟你住在一起,你也不能照顧我。」
「家裡有幫傭,我還會另外請看護照顧你。」
她搖頭。「這樣太誇張了,我只是小腿受傷。」
「聽我的安排。」他堅持。
秀賢凝望了他一會兒。「這一次,我希望你聽我的。」她對他說。
他不回答。
「現在我想一個人住。如果要改變,那麼我需要時間適應。」她解釋。
他沉默了片刻,然後握住她的手。「不能聽我的?」他的神情很嚴肅。
秀賢掙脫他的手。「你可以每天來看我。」這麼對他說。
他瞪了她一會兒,終於瞭解不能改變她的心意。「好吧,」最後,他妥協。「我還要上班,每天下午兩點,我會來看你。」
她凝望他,澄淨的眼神,像冰晶那樣水靈。「好。」她回答。
他突然擁抱她,緊緊的抱住她……
「記得嗎?我說過你像清晨的霧,」親吻她潔白的貝耳,他在她耳畔低聲說:「就算把戒指套在你的手上,我還是覺得你像霧一樣,根本就沒有辦法掌握,好像很容易就會從我的手中逃走,所以我要把你緊緊的抱住!以後每一次見面──就算結婚以後每一天早上醒過來,我都要像現在這樣緊緊的抱住你一次!」
他的擁抱真的很緊,緊得秀賢幾乎不能喘氣……
但是她並沒有拒絕他。
不知道為什麼,這一刻,她也貪戀這樣的擁抱。
就像快要離別的戀人,只能利用鎖緊的擁抱,抱住彼此的靈魂。
在這一刻……
秀賢的心竟然也告訴她,要緊緊的抱住他,要記住他的體溫、他的心跳、他的呼吸、他的味道……
***
隔天中午,智芬準時十二點到秀賢家。
「你的腿怎麼了?」看到秀賢的模樣,智芬倒抽一口氣。
「沒什麼事,不小心發生小車禍。」她用笑容安慰智芬。
智芬提議:「我看,我們出去吃飯好了。」
「我已經煮好飯,菜都準備好了,可是今天要請智芬為我煮菜了。」
「真的嗎?你一個人把菜都準備好了?」
「對,我請管理員找人幫我買菜的。」
「幹嘛這麼麻煩,我們出去吃飯就好了。」智芬把皮包放下。「你在這裡休息,我要到廚房去忙。」
「麻煩你了,智芬姐。」
智芬愣了一下,她看了秀賢一會兒。
「怎麼了?」
「沒什麼,」智芬笑了笑。「可能是錯覺吧!」她這麼說,同時走進廚房。
事實上她感覺到一段時間沒有見面,秀賢好像改變了。
智芬感到她變得比較溫柔,跟以前有一點下一樣。
「我沒有想到你的手藝這麼好。」智芬忍不住誇獎秀賢。「這一道涼拌黃瓜是你準備好的,真是做得既清爽又入味,口感真的好極了!」
「這只是一道小菜而已,很簡單。你做菜才費心,這些菜都很好吃。」秀賢笑著說。
「不對,越是簡單的菜越難做。你在國外長大,沒想到小菜也做得這麼好。」智芬一邊說,一邊吃,臉上滿是微笑。
「雖然在國外長大,但是我的養父母都是中國人,雖然我跟他們相處的時間只有六年,但是當時在家裡一直都是吃中菜,反而很少吃西餐,何況我十歲才到美國,因為從小吃慣中菜,我也比較喜歡吃中菜。智芬姐,今天吃你做的菜,我覺得你有一手好廚藝。」
「你也有一手好廚藝,看小菜就知道了!」智芬說。
「你這麼誇獎我,是不是想預約下一次的午餐?」
智芬笑。「可不可以連晚餐也一起包?」
秀賢也笑了。「可以,一個月的伙食費只要五千塊就好了。」
「好呀!」智芬故意說:「五千塊很便宜,就這麼說定囉!」
聽到智芬這麼說,秀賢笑開臉,她的臉容意外地顯得很溫柔,智芬凝視著她,目不轉睛。
「怎麼了?」發現她的注目,秀賢問她。
智芬對她微笑。「你真的很漂亮,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……其實仔細看,你長得跟秀慧很相似。」
秀賢的笑容慢慢消失。「我們是姐妹,當然相似。」
智芬搖頭。「還是有一點不一樣,」頓了頓,她更正。「其實,是很大的不一樣。」
秀賢笑了笑,不太在意地問她:「什麼意思?」她站起來開始收拾餐盤。
「你腿不方便,我來就好。」智芬搶著洗碗。
秀賢不跟她爭。
「圍巾在哪裡?」智芬走出廚房問她。
「噢,我幫你拿。」秀賢說著,便要站起來。
「不必了,」智芬把她按回椅子上。「告訴我在哪裡就好了,我自己來。」
「在冰箱旁的櫥櫃裡。」
「好。」智芬走回廚房。
秀賢還是站起來,走回客廳,坐在沙發上。
「其實,你跟秀慧,最像的地方只有眼睛。」洗好碗盤,智芬走出來後,不忘剛才的話題。
秀賢斂下眼。「姐妹應該都有相似的地方。」
「不是的,」智芬說:「你知不知道,其實你長得跟秀慧並不像。我說的相似,指的是你們的眼神很相似!」
秀賢沒有回話。
「也許因為你十歲以後就到國外生活的緣故,」智芬繼續往下說:「除了文化與環境上的差異,還有兩地水土不同,你的容貌真的跟秀慧很不一樣,你看起來比較有自信、聰明而且亮麗,秀慧她看起來就比較溫柔、比較內向……但是很奇怪,也許因為你們終究是姐妹的關係,你們有一對很相似的眼睛。」
秀賢一直凝望智芬,聽她把話說完。「對,我忘了你跟大姐很熟,所以觀察得很仔細。」秀賢看著她說:「當初也是你親手,把大姐的日記交給我。」
聽到這兩句話,智芬別開眼,過了幾秒鐘,她低沉地開口:「如果我沒有把那本日記──」她頓了頓,然後歎了口氣。「如果一切都可以回到『如果』這個假設,也許你就不會執著地留在台灣,想要追查真相。」
「不,智芬姐,你錯了,就算沒有你的存在,我一樣會留下來追查真相。」
智芬回頭看她。
「你還不明白嗎?」秀賢對她說:「就算是姐妹,就算有一對相似的眼睛,我跟大姐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!」
智芬沉默。
「智芬姐,你忘了嗎?除了大姐,還有我媽。」秀賢的臉色變得嚴肅:「那件事情發生後,變成這樣的結果,我媽她,才是最無辜的人。」
智芬的頭垂得更低。
「那場可怕車禍,奪走了我媽的命。因為車禍沒有兇手所以我不能怪誰,但是發生這件事情,因此受到傷害的人的心,我卻不能忽視!」秀賢的眼眶泛出淚光。 「每一個人的心只有一顆,大姐的心也只有一顆,那顆心在她死的時候已經破碎了!如果我不在乎大姐的心,那就再也沒有人會在乎了!」
智芬說不出話,她啞口無言。
秀賢的淚滑落下來。
下一刻,她抬起手用力擦掉臉頰上的淚水。
「沒有『如果』。」秀賢對她說:「生命裡,沒有『如果』。」
智芬沒有辦法接話,只能憂心忡忡地凝望秀賢。
「事實已經造成,現在的結果就是這樣。」秀賢說:「我會接受這個結果而且勇敢的面對它!就算要付出代價,我也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情,是一定要做的!」
智芬皺起眉頭。「秀賢──」
「我知道你想說什麼,」在智芬開口前,秀賢已經打斷她。「但是,我跟你認識的大姐並不一樣。」
智芬不再開口,她只是憂心地注視著秀賢。
客廳的鐘,指著一點四十五分,秀賢望向窗外,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子正繞過街角,朝她住的公寓開過來。
「快兩點了,」秀賢回頭對智芬說,她的雙眼蒙上一層不能穿透的冰霧。「下午兩點我約了另一個人,智芬姐,很抱歉不能陪你了。」
「沒關係,」智芬站起來,順便拿起自己的皮包和外套。「改天我再來找你,你自己一個人一定要保重,要好好過日子,知道嗎?」臨走前,她歎口氣,這麼對秀貿說。
現在,她是最瞭解秀賢的人。
就算不能改變秀賢,就算只能歎息,她也一定會一直站在秀賢身邊支持她。
智芬離開後,秀賢走到窗前。
她看著智芬走出她的公寓,另一頭剛停妥車子的陸拓,正朝她的公寓大門走過來──
兩人相遇、並且擦身而過的那一刻,彼此都沒有認出對方是誰……
之後,陸拓首先回頭──
然後,智芬的腳步也停下……
她終於想起那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男人是誰,但是她沒有勇氣回頭。
三秒鐘後,智芬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走,她匆忙繞過巷口,始終沒有回過頭。
陸拓僵在公寓門口。
直到智芬繞過巷口之前,他的腳步一直沒有移動過。
而那一刻,站在窗邊、正在凝視著窗外的秀賢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***
陸拓回過神,追到巷口的時候,已經看不到孫智芬的蹤影。
儘管第一眼陸拓已經認出孫智芬,但當時他卻立即否定這個偶然。也許,因為這幢公寓是秀賢住的地方,他直覺期望,這兩個人不該有任何千絲萬縷的關係。
但這樣的想法終究只是一時,他的理智在孫智芬停下腳步後立刻甦醒,此時他雖然追上去,孫智芬卻已經不見蹤影。
手機突然響起,他站在巷口接電話。「喂?陸拓。」
「我是媽媽,」陸秀茵的聲音有點急切。「你現在人在哪裡?」
「我在外面──」
「你父親,他想見你。」陸秀茵說。
陸拓沉默。
「大約一個月前我告訴他,你要結婚的事情,當時他就決定跟你見面,雖然現在……」陸秀茵頓了頓,然後接下說:「我看你還是要到家裡來一趙,親自跟你父親解釋。」
他沒有回答。
「阿拓,你在聽嗎?」
「我聽見了。」
「你可以到金家來一趟嗎?兩天前,你父親把日欣跟敏欣都派到外地出差了,現在只有你父親和婆婆在家裡。」
他再次沉默。
「阿拓?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他對母親說:「我現在就過去。」
陸秀茵鬆了一口氣。「我等你。」她趕緊說。
陸拓關掉電話。
回到車內,他先望向秀賢居住的單位,之後直接將車子開走。
儘管他有滿腹疑惑,現在,都不是發問的最好時機。
***
這是金世協與陸拓的第一次正式見面。
或者,應該說是在金家的第一次見面,因為過去陸秀茵還未過門時,金世協雖未經常與兒子碰面,但偶爾也會在陸秀茵家中見面。
事實上,金世協與兒子的來往,出乎陸秀茵知道的頻繁。
陸拓一直沒有拒絕過父親,但是因為工作的關係,他保持孤兒的身份,沒有跟隨母親正式回到金家,多年來,一直讓陸秀茵以為他是因為不願意成為金家人,所以才拒絕回家。
金老太太坐在沙發上,臉色嚴肅,沉默不語。
陸秀茵則是站在一旁,戰戰兢兢,如履薄冰。
父子倆的關係,彼此心照不宣。
當初陸拓為金家人的安全,沒有多跟母親解釋,現在順其自然,不再解釋。
「我聽你媽說,你決定結婚了?」金世協第一句話就這麼問。
「您問的對象是哪一位?」陸拓答得簡單。
金世協瞪著兒子。「沈廣源的女兒,還是你的對象嗎?」
陸拓直視他。「不是。」他回答得也很爽快。
金世協皺起眉頭。
即使父子兩人並不生疏,但金世協的個性嚴肅,父子間仍然有一定的距離。
「婚姻不是兒戲,決定結婚的時候,就應該慎重一點。」金世協口氣嚴厲。
「這一次我很清楚,一定會跟自己所愛的女人結婚。」陸拓這麼回答。
金世協瞇起眼,沉聲問:「婚期訂了嗎?」
「還沒有,不過不會太久。」他回答,之後再補充:「新娘的腿受傷,可能會帶傷進禮堂。」
金世協不認同。「既然要把婚禮辦好,就應該等新娘休養好再說。」
「老實說,是我不能等待。」陸拓說:「我想盡快把新娘娶回家。」
「你把結婚的時間延後兩個月,到時候我和你媽兩個人都會出席。」彷彿沒有聽見兒子說的話,金世協的口氣像是命令。
現場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,這時候金老太太突然開口:「我反對。」老太大說:「這件事情你沒有跟我討論過,我反對你和秀茵出席。」她對兒子說。
陸拓沒有表情,彷彿置身事外,對老太太的反對沒有任何觀感。
「這次我一定要出席。」金世協加重口氣。
這一回他似乎打定王意,與母親持相反意見。
金老太太握緊拳頭。「你──」
「不論如何,阿拓始終是金家的子孫。他結婚的時候,我和他母親一定非出席不可!」金世協說。
老太太的臉色難看,她沒想到兒子竟然跟她唱反調。
陸秀茵站在旁邊,大氣都不敢喘。
「怎麼樣?把婚禮延遲兩個月,這件事你可以辦到嗎?」金世協回頭追問陸拓的答案。
陸拓抬眼,淡定的眼神望向他的父親。「這件事,我還要跟新娘討論──」
「婚期一定要改!」金世協固執地說:「喜帖還沒發出去之前,還來得及更改。」口氣接近命令。
陸拓沉默了一會兒。
之後他看到陸秀茵懇求的眼神。
半晌後,他終於對金世協說:「我會盡量做到你的要求。」
「好!你就告訴她,這是你父親要求的。」
金世協話一出口,金老太太的臉色已經接近鐵青。
陸秀茵咬著唇,也難掩激動的心情。
陸拓開車離開金家的時候,撥了一通電話給秀賢。
但是電話一直打不通,打到家裡電話也沒有人接,他感到奇怪,但還是開車到秀賢的公寓,但按了門鈴,卻一直沒回應。
陸拓只好離開。
***
接下來一個星期,他每天打電話、到她家按門鈴,卻一直找不到秀賢。
他快急瘋了。
想盡辦法找她,甚至到公寓樓下等她,但秀賢一直沒有出現,到最後他不得不放棄正常的方法,準備用另一種管道找人。
這天下午兩點鐘,他到秀賢公寓門口,剛停好車下來,走到門口正打算按門鈴的時候,突然看到熟悉的人也站在公寓前按鈴──
對方看到他,掉頭就要走。
「等一下!」追上去。
智芬跑不了,只好停下來,不再逃避。
陸拓追到她面前,凝視她片刻。「我們見過面。」他對她說。
這句話是肯定句。
陸拓的表情很嚴肅,剛才他注意到,她按的門號是秀賢的電鈴。
智芬的表情很緊張……
該來的終於來了。
但是當初將日記交給秀賢的時候,她並沒有料到會有這一天。
***
陸拓回到家中,天已黑了。
跟孫智芬談話的內容,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盤旋……
他坐在客廳思考,臉色很嚴肅,心情也極度的混亂,因此手機剛響的時候他根本沒有聽見,直到手機響了很多聲,他才接聽。
「喂。」連他自己都感覺到,聲音聽起來很疲倦。
「請問,您是陸拓,陸先生嗎?」
「是,哪位。」
「我姓方,方亞玟,是秀賢的編輯,我在秀賢的公寓與您見過面,您記得嗎?」
陸拓愣了一下。「是,我記得。」他沉聲回覆。
亞玟停了片刻,才繼續往下說:「有一件事情,我受人之托,必須轉告您。」
過了一會兒他才問:「受誰之托?」
停頓了一下,亞玟才回答:「是秀賢。」
他閉上眼,吸一口氣。「她在哪裡?」
「現在,」亞玟略帶歉意。「還不能告訴您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他說:「知道她在哪裡的話,請你告訴我!」
亞玟歎氣。「請您先聽我把話說完好嗎?」
他沉默。
「一周後,常秀有一本新書會出版,請您先看過這本書,」她繼續說:「到時候,秀賢會主動與您聯絡。」
「書名是什麼?」他沉聲問。
亞玟吸一口氣,然後告訴他:「野火。」
話筒另一頭沒有聲音。
最後,亞玟輕輕掛斷了電話。
作者:
wint
時間:
2008-6-26 08:38 PM
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-2-2 12:58 PM 編輯
第十二章
掛斷電話後,亞玟另外撥了一通電話回家。
「喂?是我。」亞玟說:「剛才我已經打過電話給他了。」
「謝謝。」秀賢的表情很平靜。「很不好意思,讓你為我做這件事。」
她暫住在亞玟家中,所有的事情,亞玟都已經知道。
「你不要跟我這麼客氣。」遲疑了一下,亞玟告訴她:「不過,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,你突然消失,對他的打擊好像很大。」
秀賢沒有說話。
「你打算什麼時候跟他見面?」亞玟問她。
「下個禮拜,等書出版後再說。」她回答。
亞玟提醒她:「到時候,他的反應可能會很激烈,你要有心理準備。」
屏住氣,秀賢強打起精神回答:「我明白。」
「這兩天我覺得你的氣色不太好,反正事情已經這樣,你不要想太多,乾脆什麼都不想,在家裡好好休息。」
「好。」她承諾,但是聲音聽起來很微弱。
亞玟掛了電話。
放下話筒,秀賢坐在亞玟的小套房裡出神,手裡緊緊握著一枚銀戒,她的手指沒有意識地磨擦著戒環內側的刻紋……
那裡沒有世俗地刻下戀人們彼此的名字,也沒有山盟海誓的絮語,只有一枚焰心的符號,銘刻他們的愛情,寫下記號。
火焰。
即是他們曾經相戀的標幟,愛情的語言。
***
一周後,陸拓在書局買到常秀的新書。
在他的辦公室裡,他開始翻閱書籍的第一頁,第一頁的空白的扉頁紙上,印上了一行燙金楷體:
謹以此書獻給我的姐姐,張秀慧女士。
陸拓面無表情。
過了很久,他才往下翻開第二頁,直到正文……
她一直認為,他就像一把火。
有時候是激越的火,他的能量,能夠將她一併燃燒。有時候是內斂的火,他的深沉,能夠將她熔化。
雖然,在不同的情境下,她對他的匿稱時常改變,因為她總喜歡用最奇怪的名稱叫喚他,這是他們之間的愛的語言。
然而,最適合他們愛情的象徵,仍然只有火焰。那燃燒的美麗火焰,她總可以在焰心中,看到形似她的愛人,那旺盛的精神。
她愛這樣的他,她愛這樣的美,她愛這樣的男人。
這是戀人的標幟,相愛的符號。
愛情如果可以解析為形上的學問,那麼愛情就是力量、智識、與聖潔。
以自身對於美的體悟,昇華戀人的層次。愛情在她的感悟中是一種向上的力量,看得見的光明與洞悉未來的睿智。
如澎湃的浪花亦如慢燉的溫火,有最深刻的體悟,也有最迂迴的餘韻。
在人類短暫、草率的生命中,她相信,他們可以依靈性成為一體。
火焰是他,也是她。她願投入焰火,投入他的生命,讓他照亮她的靈魂,安慰她的理性與感性。
在焰火中,他即是她,她已是他……
直至讀到最後一頁,夜已深,連路燈都已熄滅,天色盡暗。
合上書籍的最後一頁,陸拓慢慢閉上眼睛……
視覺的疲累,不能與他心靈上的勞頓相比。
支著額,他靠在辦公桌上,時間一分一秒過去,直至天色又濛濛轉亮……
他用了一夜的時間,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任何辦法,改變此刻的處境──
他將再一次失去他的愛人。
因為愛情,而失去愛情。
因為秀慧的愛,他將失去秀賢。
***
陸拓出現在出版公司的辦公室,讓所有的員工都很驚訝。
吳麗雲把亞玟叫到辦公室的時候,亞玟已經心裡有數。
「陸先生,人已經請到了。」吳麗雲很客氣,畢竟現在陸拓已經是她的上司,她懂得分寸。「亞玟,你跟陸先生好好談一談。」她交代亞玟後,就把辦公室的門帶上。
「書我已經看過,現在我要見秀賢,她在哪裡?」沒有廢話,陸拓直接說明來意。
亞玟知道不能再隱瞞。「是,」她只好告訴陸拓:「現在,她在我家裡。」
陸拓看著她。「地址在哪裡?」他臉上沒有太多表情。
「是,我抄給您。」
亞玟把住址交給陸拓。
他的神情很嚴肅,讓亞玟的心有點不安。
「您要直接過去嗎?」
「對。」陸拓拿起外套,準備離開。
「請等一下。」亞玟喚住他。
陸拓停在門口,然後回頭。
「她現在身體不是很好,等一下您見到她,請您一定要冷靜。」她硬著頭皮請求。
陸拓沒說什麼,回頭後直接離開吳麗雲的辦公室。
***
秀賢知道他不會等到自己找他,但也沒想到,他會直接到亞玟的公寓。
兩人見面,好像已經恍如隔世。
開門後,秀賢拄著枴杖轉身走進客廳。
「腿好一點了嗎?」他跟進客廳
「嗯。」她點點頭。「你想喝什麼?」
「你不要動,坐在沙發就好。」他上前扶她。
秀賢輕輕掙脫他的手。「我沒有關係。其實石膏固定後,病人要多動促進血液循環,腿部打上互骨也要做一些伸縮運動才行。」她解釋。
他只好放手。
她拄著枴杖,走到餐廳倒水給他。「喝水可以嗎?」
他看她一眼,神色很沉重。「沒關係。」
秀賢把水杯交給他。
「為什麼避不見面?」放下水杯,他直接問她。
「你知道原因。」她回答。
「因為秀慧?」
她瞪著他,眼神裡只有悲傷。「提到這個名字,難道你沒有特別的感覺嗎?」
陸拓看著她,嚴肅的神情揉入深刻的無奈。「你希望我怎麼做?」
「能做什麼嗎?」她反問他,眼眶已經泛著淚光。「如果做什麼事可以挽回大姐的生命,那麼你什麼都要做!什麼都不能拒絕!」她的情緒變得激動。
「我知道!」他直視她沒有逃避。「就因為不能挽回秀慧的生命,所以呢?所以你現在要我怎麼做?現在我可以為你做什麼?」
「不要說你為我做什麼──」
「為什麼不可以?!」他抓住她,強迫她直視他。「現在,難道我還能為秀慧做什麼嗎?!」
「就算我姐已經死了,你還是要為她做該做的事!」她喊。
「什麼是我該做的事?!」他也喊,比她更用力。「要我的生命嗎?如果你要我這麼做,我立刻就去做!」
她瞪著他,淚水不能控制地流下來……
「看著我,我求你,看著我的眼睛,聽我說話。」握住她僵硬的身體,他聲調已經開始哽咽。「我,一直不知道秀慧的事,因為這件事情,我被徹底的隱瞞,一直到那天下午,我在你的公寓遇到孫智芬,我才知道秀慧的事。」
「隱瞞?」
她用懷疑的眼神瞪著他,陸拓的心像被鞭打一樣的疼痛。「我身邊的人,他們,不讓我知道這件事,因為對他們來說,更重要的事情,是任務。」
秀賢面無表情。
不管她是不是在聽,他決心繼續說下去: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,我把戒指退還給秀慧,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,我擔心因為我特殊的工作,會讓秀慧遭遇到不可預測的傷害。」
「所以呢?所以你就跟她分手,在她受到傷害、最需要你的時候跟她分手。」
「那一切我並不知情!」
「就算不知情也不可以隨便跟愛你的女人分手!」她用力的喊。「何況你是因為另一個女人跟我姐分手的!只因為你有責任,你不想欠她,所以犧牲我的姐姐,成全你自己的良心──」
「不是這樣!」他打斷她:「不要用另一種方法講話,不要扭曲我的意思!」
「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的理由才跟我大姐分手,那不是更可悲嗎?!」她的情緒又激動起來。「我的大姐並不是玩物,她有思想、有感情、有情緒!你認為是在保護她,可是她呢?你有沒有想過她的感覺?你有沒有想過當初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愛著你的?你怎麼可以說分手就分手,用保護的理由當借口,那麼輕易的離開一個用生命在愛你的女人!」她喊完了,力氣也用盡了。
靠在沙發旁,秀賢的表情痛苦。
陸拓的表情壓抑,看起來卻比她更痛苦。
「看到書,你明白了嗎?我的姐姐,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愛著你!」秀賢喃喃地往下說:「她的愛情那樣純潔、那樣美麗、那樣明澈,那已經不止是愛情,而是一種奉獻,用一種最虔誠的心情愛著她所愛的男人。」
他不能說話,只能抑鬱地傾聽。
「可是這樣的愛情,換來的是什麼呢?」秀賢繼續往下說:「到最後,換來的是分手,甚至沒有見面,只托人把戒指還給她,冷漠的分手。」
他凝望她,眼神沉重而且絕望。
她把戴在手上的銀戒拔下來,放在手心,捧到他面前。「這個戒指,記得當初我告訴過你,關於這個戒指的故事嗎?那個故事,是大姐買戒指之前從老闆那裡聽來的,因為聽到深情的故事,因為想到自己也有深愛的人,感同身受,所以她才會買下這兩枚對戒。」
「告訴我這些,你想表達什麼?」他的聲調很平靜,平靜,但是沉痛。
「你能為我大姐做什麼?你可以為她做什麼?現在,你知道了嗎?」拉起他的手,她把戒指塞進他的手心對他說:「你可以為我大姐做的,就是收下這枚戒指,保存它、收藏它,永遠珍愛它。」
陸拓閉上眼,神情痛苦。
秀賢卻面無表情。
「為什麼這麼殘忍,」再睜開眼,他的眼底蓄著淚光。就算她是鐵石心腸,他也要問她:「為什麼一定要這樣?為什麼要對你自己跟我,都這麼殘忍?」
她別開臉,轉身背對他,冷淡地說:「我要說的話,都已經說完,你可以離開了。」
他面無表情。
「你回頭,回頭看我……」他的聲調粗啞沉重。
她不肯回頭。
因為痛苦,他再也發不出聲音叫她。
閉上眼,他竟然感覺到心痛得就快要裂開……
***
愛情是什麼樣的東西?
如果愛一個人,為什麼可以分手,可以傷心,可以別離?
「我去上班了。」亞玟站在門口,凝望著秀賢,她的臉色很憂慮。
秀賢沒有回答。
亞玟在門口站了一會兒,秀賢卻好像都沒有察覺,她的臉色跟表情一樣憂傷、憔悴。
最後,亞玟歎了一口氣,終於輕輕掩上門離開。
如果有不能解決的痛苦,那麼應該怎麼辦呢?
儘管眼淚像珍珠一樣一顆顆落下掉在地上,秀賢的臉孔仍然像是木頭刻成的雕像,沒有表情。
那就離開吧!
像大姐一樣離開所有認識你的人,就沒有人會看透你的痛苦……
虛空中好像有一個聲音在跟她說話,這樣告訴她。
秀賢慢慢站起來,走到衣櫃邊,打開櫃門,從裡面拿出行李。
離開亞玟的公寓之前,她留下字條,感謝她這段時間的照顧。
***
亞玟回到家後,看到秀賢留下的紙條。
想到今天早上秀賢的神情,讓秀賢一個人離開,她實在沒有辦法放心。
猶豫再三,她終於下決心打電話──
「喂?請問可以幫我把電話轉給陸先生嗎?請您告訴他,我姓方,方亞玟。」
***
陸拓動用所有的關係找人。
但是他沒有辦法找到她,即使境管局也沒有秀賢出境的紀錄,但他就是找不到她。
晚上十點,陸拓剛回到家,疲累不堪。
但是他不會放棄,絕對不放棄。
剛脫下外套,他的手機就響起。「喂?」
「你的聲音聽起來很累。」金震東沉聲問他。
「我沒事,」他只問:「有消息了嗎?」
「對。」
「她在哪裡?」
「機場。可能直接在機場等機位,所以事前查不到資料。」
「她到哪裡?幾點的飛機?!」
「美國LAX洛杉磯機場,晚上十一點半的飛機。」
「十一點半?」他臉色一變,低頭看表。
「對。」
「好,我知道了,」掛電話前,他匆匆道謝:「多謝!」
「快去吧!」
陸拓掛掉電話,拿起外套匆匆離家。
***
當他趕到機場的時候已經十一點。
他在出境門前,看到拄著枴杖走進閘門的秀賢──
「秀賢!」他跟到閘門前用力喊她的名字。
她停下,然後慢慢回頭……
看到站在出境口的陸拓,焦慮的臉孔。
「秀賢!」他再一次喊她的名字,用請求、懇切的聲調,希望能打動她,讓她回頭。
秀賢凝望他,她的眼神很淒涼,表情卻很堅強。
最後一次,她對他微笑,然後轉身,走向出境大廳。
「秀賢!」他用力的喊,聲調急切。
她沒有反應,彷彿沒有聽見他的叫喚。
「你回來!」他往旁邊移,繼續叫她的名字:「秀賢──秀賢──」
看著她一步步走遠,他突然驚恐地直覺,她將會就此走出他的生命……
「秀賢,你回頭看我,我還有話要跟你說,秀賢!」
但是,她終究走進出境大廳,沒有再回頭。
他再也看不見她的背影。
瞪著失去她的走廊,他的表情漸漸變得深沉、木然,只有緊緊握住的雙拳,透露他內心陰暗複雜的情緒……
***
一步步走向出境大廳,秀賢的眼淚成串地掉下,慢慢模糊了她的視線……
命運,在認識的時候已經決定了。
她不能回頭,就算再痛苦、再不能忍受也不可以回頭。
離開的話,時間可以忘掉悲傷吧?
可以的……
一定可以。
但是,為什麼她的淚水會不能控制地,這樣的流著呢?
沒有答案。
她的心不能給她答案。
因為現在的她不能用心去思考,只能用理智……
去做她應該做的事。
【下冊完】
編註:
欲知神秘作家「常秀」的精采情事,請看表現愛070、O71──《野火(上)》和《野火(中)》。
敬請期待《野火續集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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